四川大地震：和災民在一起

尹鴻偉

相當充分的信息披露與高級官員的快速反應，與當年中國應對唐山大地震有巨大的不同。5月12日下午，四川省汶川7．8級特大地震發生后，66歲的溫家寶總理很快出現在受災群眾和救援人員面前。

“老師，我的爸爸媽媽在哪里?”一名小女生怯生生地問，“他們什么時候來接我回去嘛?”

5月14日凌晨，位于四川省綿陽市城郊的九洲體育場內，萬余名地震災民被集中在一起，其中有幾名老師正在照看著大約七八十名孩子。由于疲憊與驚恐，孩子們東倒西歪地躺在冰冷的水泥地面上。

“很多孩子其實已經是孤兒了，但是他們并不是很清楚，現在我們老師也不敢告訴他們。”剛畢業于西華師范大學的年輕老師何超平說，“由于學校疏散和躲避及時，我們北川縣陳家壩小學七八百名師生無一傷亡。”

“地面不斷發出響聲，房子搖動了幾下就倒了，我們在地面都站不穩，頭暈得很厲害，同時覺得空氣中到處飛滿灰塵。”北川縣的災民李昭平說，“山坡上的泥土和石頭不斷掉下來，許多人被突然垮下來的房子埋住了，同時我還聽到了一些慘叫聲、哭喊聲。”

在整個地震災區，在短短的兩三天時間里，人們經歷了太多的驚慌、茫然和恐懼，許多人受傷流血，甚至失去了寶貴的生命。截至記者發稿為止，有關部門消息稱此次地震造成的確切死亡人數已超過2萬人，另外仍然有數萬人情況不明，估計死亡人數恐超過5萬人。由于交通、通訊中斷，到明15日，仍然有多處受災鄉鎮無法與外界取得聯系，救援人員也無法到達，“很多地方走路都走不過去”。

震不垮的人心

5月12日下午，四川省汶川7．8級特大地震發生后，66歲的溫家寶總理很快出現在地震災區，出現在受災群眾和救援人員面前。

“現在第一位的工作是抓緊時間救人，多爭取一分一秒的時間就可能多搶救出一個被困者。”溫家寶總理先鼓勵大家，然后命令道，“廢墟下哪怕還有一個人，我們都要搶救到底。”

“溫家寶總理來了，而且總是走到第一現場，走到最危險的地方去。”一名參加救災的成都市官員說，“這對我們大家既是一種肯定，也是一種激勵。”

他表示，此次災情雖然嚴重，但是各地方政府并沒有慌亂，救災的組織基本都是有序的，“小的不足有，但不影響大的工作方向”。

按照《國家自然災害救助應急預案》，根據突發性自然災害的危害程度等因素，國家設定了四個響應等級。民政部和國家減災委在5月12日地震發生后約1個小時后啟動了應急救災二級響應，并在當日晚10時將響應等級提升為一級響應。

5月12日當晚，胡錦濤主席主持召開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務委員會會議，全面部署抗震救災工作。會議要求，要立即組織人民解放軍、武警部隊、民兵預備役和醫療衛生人員，盡快趕赴災區，全力搶救受傷人員。

在綿陽市城郊的九洲體育場內，一名來自北川縣曲山鎮的災民說：“不是我想說什么漂亮話，溫總理能這么快來到身邊看望我們，鼓勵我們，的確帶來了安慰，讓我們覺得以后會安全了。”

“在幾乎絕望的時候，幾名武警出現在我們面前，當時就覺得有希望了。”北川縣曲山鎮景家村的劉躍雙說，“一陣地動山搖后，房子垮了，什么都沒了，當時都不知道該怎么辦，也沒有其他人來幫我們。”

由于沒有吃沒有住，劉躍雙決定帶著老伴往山外走，但是也不清楚該走到哪里去。走了幾個小時后，便與幾名先期趕到救災的武警戰士相遇了。戰士們告訴他，趕快離開現場到綿陽市區，一路上都會有政府安排的運輸車輛免費乘坐。

在各處災害現場，一批批的災民或自行，或在外來救援者的幫助下扶老攜幼往外走。

這次地震損失多數出現在小縣城和邊遠山區，對外交通條件差，當地物資短缺是最大的問題，這使得救災的難度很大。由于當地民居普遍是自建的磚瓦結構房屋，缺乏穩固的地基和加固裝置，因此在地震中普遍被損毀，倒塌率達到70～80％。另外，由于大量山體滑坡，許多河流、溝渠被堵塞，形成了巨大的隱患，北川縣的陳家壩鄉，青川縣紅頭鄉的河流堵水情況都已非常危險。5月14日，什邡市洛水鎮石亭江的積水被當地政府以爆破的方式進行引流，避免了次生災害的出現。

“和災民在一起，把災民救出去。”綿陽市的一名救災官員說，“盡管救援很困難，但是我們一直沒有放棄。”

由于此次震災范圍廣各種損失目前尚難以統計。除了嚴重的死傷情況，災民的生活現狀更加復雜。景家村的劉躍雙說：“我有個兒子在西藏打工，我們空手跑出來后聯系上了他，他非常想馬上回來，但是我們不同意。他回來干什么呢?家沒有了，吃的穿的什么都沒有了，小豬和母雞都不剩一只。”在綿竹市的土們鎮鹿角村，許多村民表示：“政府現在都在關注嚴重的災區，而我們這里已經沒有飯吃，沒有水喝了，地震到現在水井里的水一直是渾的。”

教室倒了我們重新建

“我是溫家寶爺爺，孩子們一定要挺住，一定會得救。”5月13日，溫家寶總理走到一群因地震受傷的孩子面前說。

在有數百學生被埋在廢墟下的都江堰市聚源鎮中學，總理表示，人命關天，他的心情和大家一樣難過，“只要有一線希望，我們就要盡全部力量救人，廢墟下哪怕還有一個人，我們都要搶救到底”。

整個災區的學校現場慘不忍睹：倒塌的房屋、死傷的人群、凹凸的路面、恐怖的滑坡……其中，汶川縣映秀鎮一所小學在地震中徹底塌垮，起初人們能聽到孩子們的呼救聲，但呼救聲越來越弱；德陽市實古鎮中心小學、什邡市瑩華鎮中心小學和中學、八角鎮中心小學、洛水鎮中心小學的教學樓倒塌，大批學生被埋壓；都江堰市聚源中學、向峨鄉中學主教學樓發生垮塌，400多名學生被埋；綿竹市漢旺鎮東方汽輪機廠的一所中學和一所技校倒塌，至少有200人被埋；青川縣木魚鎮中學有200多名學生被埋；北川縣北川中學六至七層高的主教學樓塌陷，1000多名師生被埋在廢墟下。

另外，在四川之外的重慶市梁平縣，文化鎮小學教學樓也出現塌垮，5名學生死亡，20多名學生被掩埋；禮讓鎮中心小學也有22人受傷，其中12人重傷。

由于地震發生之際各地的學校都處于上課時間，大部分師生都集中在教室里，所以傷亡情況特別慘重。引起許多人思考的是：為何這么多的教室都倒了?北川縣陳家壩小學的一名老師表示，一個原因是很多教室陳舊了，另一個原因則是“許多新蓋的教室質量不夠好”。

而一名白發參與運送傷員的駕駛員則表示：“我已經注意到，許多倒塌的教室都是與‘希望工程掛鉤的，這類房子最大的特點就是花錢少、房子蓋得大。”

5月15日，在許多災區，對倒塌學校的挖掘還在進行中，辛苦的救災人員一直不停地工作，不斷有幸存者或死者遺體從廢墟下被找

到。每一名學生被挖出來，都會引起現場等待的家長們緊張和痛哭。在救援人員長達幾十個小時的救援中，很多學生家長都一直守在現場不肯離開。

什邡市洛水鎮的一名學生家長表示：“學校的教室里是人員最集中的地方，而且都是孩子，一旦發生災難，往往傷亡是最慘重的，所以對于教室的建造應該比任何住房都牢固才行。”

北川縣的一名小學老師說：“我很傷心，也很慚愧，家長們放心地把孩子交給我們，交給學校，而學校的教室卻是這么不牢固。”

由于5月12日地震后一些災區下起了雨，5月13日很多災區甚至演變成暴雨，使救援的難度加大，有部分地區甚至被迫處于停滯狀態。北川縣的一名老師自言自語地說：“下面的學生們可憐了，雨水將加大壓在他們身上的重量，讓他們更加無法呼吸了。”

在什邡市，一名從洛水鎮下來的志愿者紅著眼圈說：“那些仍然壓在廢墟下的人真可憐，即使當時沒有死，這么大的雨，他們很可能被冷死或者餓死了，學校里被壓著的人是最多的，救災的時間太寶貴了。”而綿陽市的一名出租車駕駛員表示：“適當的時候，我想去收養一名地震孤兒。”

5月13日，溫家寶總理出現在都江堰災害現場，大聲鼓勵被困小學生，在冒雨攀上瓦礫堆時，他“摔倒了，手臂受傷出血了，把要給他包扎的醫務人員推開了”。

“我以后都不能念書了，學校都垮了。”5月15日，青川縣一名失去家人的女學生拉著溫家寶總理的衣袖哭訴。總理很慈愛地告訴她：“一定會讓你念書的，教室倒了我們重新建，而且要比以前建得更好。”

機械缺乏影響施救

“士兵們特別令人感動，他們很多人都只帶著一副手套就拼命在倒塌的廢墟中尋找死傷者，徒手進行搶救。”一名被解放軍營救出來的北川縣群眾說，“我看見他們許多人的手上已經血跡斑斑。”

大災大難之際，最有力的救援隊伍是最有組織紀律的軍隊，盡管士兵們發揮了“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優良傳統，但是災情的嚴重無情地阻礙了他們救災的速度和效果。在許多災害現場，倒塌的巨大的鋼筋混凝土建筑材料人力根本無法移動，前往汶川縣、北川縣和許多鄉村地區的道路上，大量的落石以及地面嚴重陷落讓勇敢的士兵們無法前行。

“道路不通是救援的最大障礙。”一名解放軍軍官表示，“除了無法把大量人員和救災物資運進災區，也很難把傷員運出來，甚至部隊官兵的后援都會出現困難。”

綿陽市的一名官員表示，進入救災行動后，發現僅靠人力根本不行，由于缺乏大型機械，施救效果和進度受到了很大影響。

于是，除了原有的機械，各級災區政府迅速通過廣播、電視等媒體告知社會各界：希望擁有挖掘、搬運和裝卸等大型機械的單位、公司與政府有關部門聯系，把所有機械迅速運進災難現場施救。這個提議迅速得到了響應，一時間許多社會上的機械被集中起來，許多原本在各種建筑工地、采石廠和采沙場工作的大型機械迅速開往災區。

一名什邡市洛水鎮的居民說：“時間太重要了。我17歲的侄女被埋在洛水中學的廢墟下，當武警把她救出來時身體都還是溫的，但是她已經死了，如果早一小時把她挖出來就好了，唉!”

“具體的經驗告訴我們，僅有勇氣是不能完成救災的，這樣的大災害必須有現代機械的幫助。”綿陽市的一名救災人員說，“而且地震災害救援是很特殊的，也就是說救援必須專業，方法不當將帶來一些不必要的損失，包括救援人員自己的安全。”

他表示，盡管地方政府、解放軍和武警一直都在積極地參與救災，但是機械缺乏導致了力不從心。在一些救災現場，盡管廢墟中不斷有微弱的求救聲傳出，但由于缺乏大型機械，救援人員無法進行有效解救。這樣的情況在后來有了明顯變化，后期趕赴現場的救援隊伍，基本上都帶有各種大型現代化機械，對修通道路、移動建筑殘骸起到了迅速、有效的作用。

此次災難發生后，幾乎也成為解放軍、武警和預備役部隊的一次大實戰，昆明、西安、武漢、北京……全國各兵種、各警種都攜帶著不同的救災工具、設備，或駕車或乘機趕到現場，許多警犬也被帶來參與救災。

“我就一句話，是人民在養你們，你們自己看著辦。”5月13日，溫家寶總理向前往汶川地震災區的解放軍空降兵發出了這樣的指示。

5月14日12時20分，在震中茂縣上空，15名空降兵從伊爾七六飛機上成功跳下。他們是在沒有準確氣象資料、地面引導的情況下，克服地形極其復雜、高原跳傘缺氧等諸多困難，首次成功實施了救災傘降，并迅速與茂縣縣委、縣政府取得聯系，于15時許第一次傳回了茂縣災情。

有人通過手機短信，給了救災軍人這樣的評價：“天若有情天亦落淚啊，子弟兵的壯舉比荷槍實彈的戰場更令人震撼，你們的義舉將詮釋什么是最可愛的人。”

信息透明引來關懷

“大家都是有孩子的人，從電視直播里看見那些被埋在倒塌房屋下的學生，悲慘的情景令我的心都碎了。”一名趕赴綿竹幫助災民的成都市民說，“希望更多的好心人能夠看到災區的困難，然后盡自己的力量幫助受災的人。”

可以說，此次地震災害救援之所以能夠迅速、有效地開展，后方支持力量之所以越來越大，與信息透明是分不開的。

“與往常情況不同的是，各級地方政府都積極配合媒體的采訪報道，而各種媒體，特別是四川省的媒體更是竭盡全力。”一名指揮救災的官員表示，“尤其是電視臺和廣播電臺，基本是24小時直播，記者在第一時間把第一現場的真實情況告訴全社會，非常難得。”

他認為這樣的情況非常值得肯定，以后更應該推廣：“信息的不斷更新讓全社會迅速了解到真實的災情，以及災害現場的群眾需要什么樣的幫助，社會上各種及時的捐款、捐物和獻血行為，與災害信息的積極披露完全分不開。”

而一名在綿陽市參與救災的志愿者說：“我和朋友們是看了電視報道，才相信災害的確嚴重，災民們的確太需要幫助了，所以才放下手上的工作，加入到救災活動中來。”一些自發從重慶市自駕車趕來的志愿者表示，因為隨時有新的信息傳來，使大家對情況掌握，并不會像有些人擔心的一樣形成恐慌，所以他們才敢于迅速地趕奔災區。除了一些熱心的志愿者，也有一些國際組織和專業人士通過自己的能力趕到了災害現場。

由此，外界對災區的幫助來源就有了兩種情況：一是政府組織、號召而來；二是被各種公開的信息召喚而來。中國政府網也有評論指出，相當充分的信息披露與高級官員的快速反應，與當年中國應對唐山大地震有巨大的不同。

國家電視臺也投入了巨大的力量圍繞災情，進行了災區的現場報道并直播有關的新聞發布會。5月13日下午，國務院在北京召開的新聞發布會直播現場，新加坡《聯合早報》記者表示有7名四川地震局的職工向他提供消息，說地震局對此次地震早已做出預報，但是請示上級以后，上級表示，為了維護奧運會開幕之前的穩定局面，不宜發布重大地震災害預報。

國家地震局的專家當場表示：這種說法是毫無根據的，因為地震預報是人類迄今為止沒有攻克的科學難題，世界上沒有任何一個國家的有關部門可以準確預報地震，中國也不例外，四川地區地震發生前出現的一些異常情況，并不能作為預報一次強烈地震災害的依據。

后來，一名《成都商報》的記者就這個問題再次提問：地震部門網點密布、科研設備先進、科技人員眾多，此次四川地震，很多普通老百姓都感覺到很多異常情況，地震局作為預報地震災害的主管部門，難道對這些大量存在的異常情況一無所知?如果情況真是這樣，作為國家投入大量經費設立的一個部門，究竟在干什么?如果是你們掌握的情況，還不足以作為四川即將發生強烈地震的依據，那么你們可否告訴我們，地震預報有沒有具體標準?什么情況下，地震局才可以作出預報?

在隨后的節目中，專家的分析與解釋，讓人們從科學上更清楚了解了地震預報的難度，并駁斥了關于瞞報的說法。

5月14日凌晨，“都江堰一化工廠發生爆炸”、“成都水質受到污染”等消息在災區各地流傳，都江堰、崇州等地上萬居民朝郫縣集體遷移，成都市民開始恐慌性儲水，一度導致超市、商場礦泉水被搶購一空。成都市有關部門緊急調查，及時通過媒體公布了“環保監測水質未受影響”、“臭味來自一家被撲滅的橡膠廠，對人體影響很小”等真實情況，經過近兩個小時的處理，人潮慢慢退去。

“可見，真實信息的及時公開是非常重要的。”一名在災難現場采訪的記者說，“這將對社會穩定、對政府管理起到積極的作用。”

“與往常情況不同的是，各級地方政府都積極配合媒體的采訪報道，而各種媒體，特別是四川省的媒體更是竭盡全力。”一名指揮救災的官員表示，“尤其是電視臺和廣播電臺，基本是24小時直播，記者在第一時間把第一現場的真實情況告訴全社會，非常難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