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休止的追逐

王悅陽

今天的人為資本而活著，資本成為人的理想，在人類歷史上可以說是第一次。

如果說，經濟全球化是被定位在不間斷的物質流動、資產、人力資源和信息上，那么，在上海滬申畫廊展出題為“無休無止”裝置藝術作品的藝術家杜震君，則使用了交互式媒體技術，通過自己的作品，“質疑那些看起來沒有開始也沒有結束的肢體運轉的意義”。

上海人杜震君1991年移民至巴黎。在過去10年中，他一直從事與新媒體、戲劇、舞美及歌劇相關的工作。為了此次展覽，他所創作的這個8字型裝置，將高聳的中庭與畫廊空間橋架連接起來，顯得恢宏巨大。同時，杜震君又使用了一臺計算機來操控附在8字型鋼結構上的60臺LCD液晶顯示器。顯示器屏幕上展示著來自各個不同文化領域的人們在地上緩慢地爬行的景象。他們像螞蟻一樣，按照順時針方向從一個顯示器爬到下一個顯示器。有趣的是，參觀者只要通過鼓掌或發聲等手段，就可以立即改變那些人的運動方向。可一旦這種互動消失，屏幕中的人又會重新回到原來的方向，繼續汲汲營營、匍匐蝸行……在《作者自述》中，杜震君這樣寫道:“當全球之鐘的滴答聲深入我們的靈魂，我們能再多大程度上真正掌握我們自己的行動呢？如果自我抉擇已經成為某種微觀管理的產物，想要干涉這樣一個單調過程的欲望只會遭遇一場無可避免的前進——這就是今日世界的殘酷所在。”

《新民周刊》:能否闡述一下你的藝術創作最根本的主題思想是什么？

杜震君:人的本性，人文的概念在資本全球化背景下的現象一直是我最感興趣的。當然解讀人的本性會有一個時間限制。現在在全球化背景與資本體系下人的本性，這個題目已經沒有國界，也沒有什么所謂的東方的、西方的。凡是資本到達的地方就有這個問題，就有這種現象。因此，在這個作品中，我選擇借用中國這個“8”的概念。“8”具有雙重含義。一方面，它可以表述無窮大的科學符號∞，象征著一個沒有開始也沒有

結束的無限循環。另一方面，在中國民俗文化中，“8”又常常會被諧音為“fa(發)”，暗示著對尋求財富的渴望。

《新民周刊》:《無休無止》表現的究竟是什么？

杜震君:這個作品我選擇了12個人，有東方人有西方人。我并沒有集中想說明東西方的問題，我想說的只是人類的一個普遍現象。“8”字形是個無頭無尾的線，沒有盡頭也沒有起步，我在設計上也故意把它變成一個隧道。視頻與視頻所組成的一個空間，這個空間的高度是非常矮的。所以人在穿越這個隧道時，不得不用四肢落地的這個方法行走。我自己把它叫成螞蟻隧道，因為在里面爬行的人像無休無止在忙碌的工蟻。全世界，人都在為錢而奔走。也不知道人需要賺多少錢才是盡頭。但是錢是沒有盡頭也沒有起步的。今天的人為資本而活著，資本成為人的理想，在人類歷史上可以說是第一次。在我看來，這也可以說是人類的一個悲哀。

《新民周刊》:你為何選擇使用高科技手段來創作作品？

杜震君:不可抗拒，因為受了高科技的誘惑。高科技為全球化帶來了可能性。就像四大發明影響了文藝復興，你抗拒也罷，不抗拒也罷，當時很多強權國家利用指南針去擴張，用它們的文化把一些它們認為的野蠻地變成它們的殖民地，為什么有殖民地，就是為了獲得利益。同樣的，今天的時代也就是為了利益。為什么我選擇使用數碼這個手段。在20世紀末開始，我聞到了這個技術給這個人類社會以后會帶來巨大的影響。那時的影響還很小，但今天已經看得很清楚了。今天的年輕一代，離電腦那么近，甚至和電視也拉開距離了。這還只是剛剛開始！所以說，既然社會會改變，人類思想肯定會改變，隨之而來，人類文化也會改變，我們評判這個社會，手段也會改變。這就是我采用高科技手段的理由。

《新民周刊》:展出以來，從觀眾的反映中你覺得自己的觀點他們能接受么？你對觀眾有什么期望？

杜震君:我的作品，幾乎都是仁者見仁，智者見智的。從低層次來講，我的作品因為有了互動性、參與性，有一個游戲和好玩的概念在里面，所以一般觀眾都會感興趣。雖然這不是我最終想要表達的，但是我并不拒絕這一層次的回饋，畢竟游戲是觀眾所喜歡的。同時，好玩的背后始終包含我的人文觀，但不一定每個觀眾都會感受得到。我并不奢望觀眾一定要了解得有多深，至少他們覺得好玩而去接觸了一個藝術品，這就很好。我從來不拒絕作品大眾化，因為我本人是反對當代藝術小圈子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