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為什么出不了蓋茨

季天琴

中國現在很多企業搞捐款，都是用于商業上的競爭手段，很多企業家在政府主導的捐款中就會上演“捐款競賽”，這就是慈善文化不成熟的表現。

針對目前中國慈善事業的現狀和存在的一些問題，復旦大學社會發展與公共政策學院教授于海接受《新民周刊》采訪時指出：

美國的慈善文化是有一定的傳統的，從洛克菲勒、福特、卡耐基再到現在的蓋茨，美國民間一直鼓勵私募基金的發展。遺產稅客觀上也誘導富人樂善好施，如果一個政府寧可減少自己的財政稅收，而增加社會公益、教育事業及窮人們的獲益，本質上就值得嘉許。更何況實事求是地說，美國大規模的個人捐贈、設立慈善基金會，還是在政府制定相關法律之前。

卡耐基說過，在巨富中死去，是一種恥辱。100多年后，美國股神巴菲特也表示：“我從來不相信王朝世襲式的財富。”這當然跟他們的宗教傳統有很大的關系，他們要向上帝證明自己是合格的選民。其實卡耐基還說過一句話：“富人能進天堂，比駱駝進針眼還難。”比爾?蓋茨以前也被人批評為“強盜式貴族”，關于微軟的壟斷爭議，至今未息。前半生聚財，后半生散財，這至少讓我們看到了兩種不同的財富態度。不過，他們最終都能舍天下之財，成天下之善，這就是慈善文化的高級階段。

我在國外看到各式各樣的民間慈善組織，他們動員民間資源進行慈善義舉，很多都跟個人的經歷相關。我在加拿大的時候買門票參加一個盲人協會舉行的籌款晚宴，現場拍賣得來的錢專門幫人治療眼睛。還有一個美國朋友對中國感興趣，他捐了150萬美元，連名字都不要，就是指定用于本國的學生來中國進行城市研究。這種例子太多了。

跟人家相比，中國就明顯處于初級階段了。比如這次汶川地震，我們如果要捐款的話，可以把錢捐給政府，再由政府撥給災區。但是假如我們想把捐款直接用于災區的女童或者女教師，假如一個工程公司想直接援助災區的校舍建設，能不能找到直接的慈善組織呢？找不到。所以說，中國的民間慈善可以實現一個善意的方向。

中國現在很多企業搞捐款，往往還成為商業上的競爭手段，當他們對政府倡導的捐款表現積極時，也期待政府會投桃報李，給予一定的資源傾斜。在這種文化的鼓勵下，很多企業家在政府主導的捐款中就會上演“捐款競賽”，因為這個能使他們獲得公開亮相，博得民眾的好感，而且能獲得政府的賞識。但是面對絕大多數民間慈善組織和私募基金，他們常常一臉冷漠。這就是慈善文化不成熟的表現。

中國的財富，缺少一種社會性的尺度。中國的富人們想方設法的是如何把所具備的社會資本與財產一起打包交給下一代，但是金錢是有重量的，對待金錢需要一定的智慧和意志力，太多的金錢反而會剝奪探索人生的機會和權力。中國的傳統文化中也缺乏一種現代慈善精神，孟子說的“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這種推己及人的路徑起點還是自己的親人，很多富商發達以后也都是回家鄉做好事，但是真正的慈善是一種自愿的、非親利的精神，它要幫助的是陌生人。

這次汶川地震就為中國現代慈善精神的發展提供了一個良好的機遇：第一，我們捐款不是被迫的，絕大多數人只是出于對生命的敬畏，捐款是為了讓自己心安；第二，我們幫助的都是從未謀面的陌生人。王石這次的表現，可以說是一個外行說了他不熟悉的事情，每個機構、個人應該自愿地表達自己的慈善愿望，社會評價和能力、地位是成正比的，如果一個小學生捐出10塊錢，那就無可指摘了。

現在的關鍵是，如何將這種慈善精神延續下去，使慈善行為成為源頭活水，而不是一次性表演。我認為我們要改變對慈善家們的態度，要少一點批評，多一點鼓勵，很多時候，我們批評人家沽名釣譽，但這也是人之常情，企盼完全純潔的利他主義無非是癡人說夢，只要人家釣的是“美名”，給別人一點道德成就感又何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