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杰“鐵本式顛覆”

蔡恩澤

山東最大的民營企業萬杰集團的董事長孫啟玉曾經豪情萬丈地放言：“地球上任何一點都可以成為中心。”孫啟玉自詡為地球上的一個中心——萬杰集團真的曾經閃爍輝煌過，如今這個亮點卻正在黯然消逝。

農民企業家的鋼鐵夢

孫啟玉曾是公社廣播站站長。1981年8月，24歲的孫啟玉應村民們的要求，回老家岜山村擔任生產隊隊長。

1981年9月12日，是岜山村值得紀念的日子。這一天，岜山村有史以來的第一家工廠——岜山漂染廠建成了，首期投資是孫啟玉磨破嘴皮從銀行貸來的6萬元。第一年這個村辦廠的利潤是10萬元。一炮打響，趁勢而上，接下來，孫啟玉又先后建成了6家企業，到1989年底，全村工業產值達到1億元，成為淄博地區的第一個“億元村”。

孫啟玉的事業風生水起，他瞄準了市場制高點，先后創辦了萬杰醫院、萬杰纖維、萬杰織造、萬杰制藥等一批競爭力強的高科技企業，逐步探索出了一條科技產業化、工業現代化、管理科學化、精神文明化的民營企業發展道路。萬杰集團也發展壯大為擁有76家子公司及分公司，110億元總資產，員工12000多人，化纖紡織、醫療醫藥、鋼鐵電力、教育商貿等綜合發展的國家級大型企業集團，一個立體化的企業航母。集團曾被國務院批準為全國120家試點企業集團之一，進入全國500強，也曾是山東省21家特大型工業企業之一，成為山東省民營企業的老大。

到了2003年春天，孫啟玉的事業如日中天，紅紅火火，他本人也成為全國人大代表、淄博市博山區區委副書記。

而此時，博山區境內的淄博鋼鐵有限公司正面臨破產，各種矛盾即將集中爆發，即將影響當地社會穩定。

危急關頭，淄博市政府很自然地想到孫啟玉的萬杰集團——唯有這家特大型企業才能救淄博鋼鐵于水深火熱之中。

而此時，國家將要對鋼鐵產業進行強有力的宏觀調控，孫啟玉已有所耳聞。他在猶豫一陣子之后，經不住當地政府領導的勸說，山東人“拉兄弟一把”的豪俠秉性讓他最終決定受命于危難之間。

于是，孫啟玉踏上了淄博鋼鐵有限公司這艘正在下沉的船。

船到江心補漏遲

可孫啟玉萬萬沒有想到，當他踏上淄博鋼鐵這艘船時，船已到江心，補漏已遲，萬杰集團也將被拖入萬丈深淵。用孫啟玉自己的話說，這四年中，在鋼鐵投資方面，萬杰集團是陰差陽錯，一步走錯，步步踏空。

先是建設新項目延宕9個月，后是“鐵本事件”的沖擊，再接著是全省鋼鐵企業的重組，最要命的是銀行蜂擁逼債。萬杰集團此時就像是風浪中的破船一樣，被風浪無情地撕咬著，隨時都有被吞沒的危險。

孫啟玉計劃從美國引進一套二手的生產設備，以100萬噸板材為主導產品，投產后形成300萬噸鋼鐵的生產能力。

經過一番緊鑼密鼓的籌備，從美國引進的生產設備如期到貨，萬杰集團在毗鄰公司的大莊村租賃了1700畝土地開工建設新廠房。可是由于征地矛盾的阻滯，工程整整延期了9個月，而國家對鋼鐵項目的清理整頓如期而至，萬杰集團正好不幸地趕在風頭上。

2003年12月，全國范圍內整頓鋼鐵項目的風暴掀起。“鐵本事件”成為民營企業違規經營的一個重大典型，也是地方對抗中央經濟決策、頂風作案的突出典型。

“鐵本事件”的沖擊波很快就殃及萬杰集團。2004年春天，國務院調查組兩次進駐萬杰集團，下令萬杰集團的鋼鐵項目立即停工。

可萬杰的鋼鐵項目畢竟與“鐵本”有本質的不同，如果說“鐵本”的顛覆是野心膨脹所致，那么萬杰的顛覆則是異化的社會責任悲劇所在。

經過多方努力，2005年5月國家發改委批復山東省發改委，山東省發改委又批復萬杰集團，原則同意該項目恢復建設。

可是孫啟玉又踏空了一腳。這時候遇到國內鋼鐵產業滑坡，原本與省內一家鋼鐵企業聯合重組的計劃又落空。

雪上加霜的是，銀行已經開始抽回資金。此時，萬杰集團在鋼鐵項目上的投資已經達到23億元。

銀行逼債，使得萬杰的銀根緊縮，資金鏈緊繃，隨時有崩盤的危險，萬杰面臨滅頂之災。這讓孫啟玉焦頭爛額，像熱鍋上的螞蟻，坐立不安，他只得拆東墻補西墻，已然身不由己，在債務中掙扎。盡管使出渾身解數，但效果甚微，萬杰這艘企業航母正遭遇下沉的噩運。

悔恨的淚水洗不掉萬杰沉重的債務包袱，一著不慎，滿盤皆輸。孫啟玉只有壯士斷腕，變現還債。

到了反省的時候

在孫啟玉的辦公桌上，一直擺放著一張投資鋼鐵項目的大幅遠景圖，每一次瀏覽，他心中便涌起無限豪情。如今項目遠景圖已束之高閣，無心觀賞，他的桌上代之而起的是法院一張張傳票、一張張債務催還單，令人揪心。面對孫啟玉的現狀，我們應反省點什么呢？

——企業不是慈善機構，不是民政求助站。2003年“兩會”期間，博山區境內淄博鋼鐵有限公司的職工大規模上訪，將孫啟玉逼到了不得不出手的境地。當時，孫啟玉兼任博山區區委副書記，他認為，在維護社會穩定方面，有著不可推卸的責任，在沒有慎重考慮之下，倉促地接過“淄博鋼鐵”這個燙手的山芋。可企業不是慈善機構，也不是民政部門，社會責任應有個度，既不能冷漠，也不能熱情過度，走向另一個極端。

——企業家不是政治家，一味想做政治家，企業就會浮躁，產生官場政績般的泡沫。孫啟玉在事業有成后，政府和人民給了他應有的榮譽：他是全國勞動模范，第四屆全國優秀創業企業家，第八、九、十屆全國人大代表，頭頂上籠罩著閃亮的光環。他是生產隊隊長出身，后又擢升為博山區區委副書記，免不了太多的政治情結，免不了急功近利的政績觀念。他的公司急速膨脹，從6萬元起家、只有80名職工的村辦小廠發展成囊括醫療、教育、化纖、鋼鐵等產業的集團企業。

多元化擴張導致資金鏈崩潰，依然是民營企業家的心痛。

江蘇“鐵本事件”回放

2002年5月以來，鐵本公司法人代表戴國芳先后成立7家合資（獨資）公司，把項目化整為零，拆分為22個項目向有關部門報批。2002年9月至2003年11月，常州國家高新技術產業開發區管委會、江蘇省發展計劃委員會、揚中市發展計劃與經濟貿易局先后越權、違規、拆項審批了鐵本合資公司的建設項目。鐵本公司未取得環保部門批復環境影響評價報告書即開工建設，嚴重違反了國家環境保護法、環境影響評價法的有關規定。

2003年以來，常州高新區管委會、揚中市政府在未依法辦理用地審批手續的情況下非法批準鐵本公司征用、占用土地，并違規組織實施征地拆遷，導致鐵本公司違法占用土地6541畝（其中耕地4585畝，含基本農田1200畝）已無法復墾，造成大量耕地被毀。2003年12月，江蘇省國土廳違規批準了常州市涉及鐵本公司的14個批次的土地5988畝，致使鐵本公司項目部分非法占地合法化。

截至2004年2月末，中國銀行常州分行等銀行金融機構對鐵本公司及其關聯企業合計授信余額折合人民幣43.39億元，其中貸款25.6億元。經檢查，鐵本公司通過提供虛假財務報表騙取銀行信用和貸款，挪用銀行流動資金貸款20多億元用于固定資產投資。有關金融機構存在貸前審查不嚴、貸后監控不力，嚴重違反國家固定資產貸款審貸和現金管理規定等問題。

另據檢查，鐵本公司存在大量的偷稅漏稅行為，已涉嫌經濟犯罪。日前，公安機關已對該公司法人代表戴國芳等10名犯罪嫌疑人采取了刑拘強制措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