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建”后再現的不應只是地震前的景象和社會情境,不應是改革之初或是改革之前的,更不應是全新的、物是人非的建筑群和只表現“發展”的數據,而應是增大了的人的權利保障和自主選擇空間,及人與人、人與自然間的和諧
汶川大地震之后,政府和民間都在考慮災后重建的問題,但基于什么樣的理念去重建和怎樣規劃、重建,對中華民族的今后影響甚大。
“逝者安息,生者前行”——體現了人類的堅韌品性。不管是在多大的災難打擊之下,都要“前行”。而需要激勵自己“前行”,或被勸勉“前行”的,首先是在災難中喪失親人,在災難中受到損害的人。因此,“重建”也首先要考慮他們的利益和意愿;其次,才是幫助他們“重建”的人的想法。
“重建”實際包含三個層面。第一是按照在明確的發展目標之下整體規劃的生存設施與山河動植物等生態分布和歷史文化遺存、傳承的人文布局的關系設定,去進行建筑的物質“重建”。
汶川大地震涉及的地域廣大,處于十多年來人們一直呼吁要“開發”,而“開發”現狀并不令人滿意的中國“中西部”中的一個重要地帶。民族眾多,山川峻險,地質結構復雜,地震之后,一些城鎮村落、建筑、公路有可能難以在原址重建,一些農田也可能因地形改變而無法耕種,一些河流水域和周邊的關系也可能有所改變。原來的水電、化工、礦業等設施,錯落雜陳在地震、山體崩塌、泥石流等災害損毀的公路、水庫和壅成的堰塞湖之間——這些,都使我們應該考慮到“重建”的規劃布局須有審慎地整體考慮;這種考慮首先是要布局合理而有利于在今后降低災害(不只是地震)所帶來的損害,進一步則要求更方便和更適于在那塊土地上生活的人的生存、發展。也就是說,物質的“重建”要“以人為本”,而不是以“部門經濟利益…‘政府形象”為本,做到整體上的統籌、協調。
第二是社會的“重建”。受汶川大地震之害的相當地域——在那里分布著數量眾多的自然的村落和在歷史沉積中形成的集鎮——是一種熟人社會,它與屬生人社會的城市不同。“重建”中所需要面對的可能是一個個因人逝去而殘破的家庭及殘破的村落。更何況由于地質的變動,一些人可能還會成為“重建”中的移民。人不是可以像棋子一樣被任意擺在什么地方的,人與人之間存在包括家人、親屬、同鄉、同學等相互重疊的復雜的關系,正是這種關系構成了人類社會的不同的文明質態。因此,災后“重建”,也必須考慮到一種人際關系的盡可能修復和重構,以及文化傳承的接續。失去了這第二種“重建”,“重建”后的社會就會顯現出各種病態,缺乏自組織的能力,缺乏良性運行的基礎動力。
第三是精神家園的“重建”。汶川大地震的救災中彰顯了基于人類之愛和社會良知的人道主義于救援中可將利益、主張、信仰、生存方式各不相同的人群聯接起來的精神力量,但不要忘記,此前由于文化斷裂而致的“誠信缺失,道德失范”對我們的社會的影響。當災后緊急的救助時段過后,短暫的“齊心合力”可能過去,不同的聲音、意見爭執甚至是利益爭奪可能出現,如何在現已形成但又有可能很快消失的多方合作的基礎上“重建”可以溫暖人心、凝聚人心的精神家園,以促成中華民族精神的重塑和公民意識的養成,是災后“重建”中更具深遠意義的命題。針對當今社會的原子化和人際關系的疏離,我們需要促成人們在家人、親屬、同鄉、族群、國人、華人、人類不同層面的認同,這種凝聚力應是基于普世的價值和人類之愛。
汶川大地震的災后“重建”,不但在本質上應不同于50余年前唐山大地震的災后重建,也應不同于今年初雪災的災后重建。注意到中國社會轉型的特殊時段,在“重建”中應接續一種多元的文化傳承,安排好人與自然的關系。因此,“重建”后再現的不應只是地震前的景象和社會情境,不應是改革之初或是改革之前的,更不應是全新的、物是人非的建筑群和只表現“發展”的數據,而應是增大了的人的權利保障和自主選擇空間,及人與人、人與自然間的和諧。
“重建”的規劃和實施,都應有基于善治理念的多方合作——使政府和民間力量同舟共濟,各得其所;著力構建人與自然的和諧共處關系——做實規劃環評,推進戰略環評;真正“以人為本”——用規劃、重建和建后三階段的社會評估去檢驗我們是否真的面對每一個人,更多地將日常關懷留給了普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