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信的影子問題

陳　君

泰國新一輪政局動蕩還是與他信有關。從反他信本人，然后反他信的制度，現在要反對“他信的影子”

“把水稻種在總理府，這真是一個不錯的創意。”泰國《世界日報》的圖片編輯巴提很欣賞這張在網絡上流傳的照片。

照片所反映的內容卻并不輕松：近半個月來，泰國政治和社會局勢陷入嚴重混亂。反政府的人民民主聯盟(民盟)誓要推翻以沙馬為總理的泰國政府，沖擊財政部、教育部等部門，與政府支持者“反獨裁民主聯盟”在曼谷街頭大打出手。

9月7日，已經在總理府“安營扎寨”多日的民盟支持者栽種了一片水稻，以此指責政府忽視農業。此時，據沙馬總理宣布曼谷進入緊急狀態已過去了5天。

反對“他信的影子”

“仔細探究的話，可以發現泰國政局動蕩還是與他信有關。”中國社科院東南亞問題專家許利平博士對《中國新聞周刊》說。

民盟由反對泰國前總理他信的民間政治組織聯合組成。2006年，民盟組建后在曼谷等地舉行大規模的反他信集會，他信支持者也大規模集會，與之相抗衡。泰國政治局勢陷入混亂。2006年9月，泰國發生軍事政變，他信政權被推翻。民盟隨后結束了街頭示威活動。

去年年底，泰國舉行大選，人民力量黨成為國會下議院第一大政黨。而人民力量黨由他信領導的泰愛泰黨轉化而成。

早在大選前，民盟就警告說，人民力量黨如果贏得大選并為他信平反，民盟將繼續組織民眾進行抗議活動。

就任總理后，人民力量黨主席沙馬延續了他信時期的經濟政策，比如改革醫療系統，降低醫療費用，為農民提供低息貸款等。這必然要占用大量的財政資源，與城市中產階級的利益相沖突。代表中產階級利益的民盟愈發不滿。

泰國現有人口6300萬，其中約有70%是農民和城鎮的平民階層，他們只掌握全國20%的財富。而30%的中產階級、知識階層和地方世襲領主占有全國80%的財富，并壟斷了國內的政治、經濟和媒體資源。

到了今年5月，沙馬提出“修憲”，雙方矛盾徹底激化。

“泰國當前面臨的所有政治問題都源于憲法。”沙馬說。

泰國現行憲法是軍事政變后制定的。根據憲法，他信和泰愛泰黨的核心成員5年內不得從政。

“人民力量黨作為泰愛泰黨的直接繼承者，在這個問題上急于去掉新《憲法》中這一條，目的是為他信及其盟友的回歸鋪平道路。”許利平分析說。

此外，憲法規定，軍事政變期間，臨時內閣設立的組織是合法的，比如選舉委員會、國家資產損失調查委員會等。國家資產損失調查委員會專門負責調查他信的腐敗問題。沙馬政府希望通過修憲把這條去掉。

恰逢其時，泰國與柬埔寨出現古廟之爭，民盟借此機會重上街頭。

古廟名為柏威夏寺，位于柬泰國邊境。柬泰兩國在歷史上都曾宣稱對該寺擁有主權。1962年，海牙國際法院將柏威夏寺判歸柬埔寨所有，但泰國人一直不接受此判決。

5月22日，泰國外長諾巴敦突然在巴黎與柬埔寨外長簽署聯合公報，支持柬埔寨將古廟申報世界遺產。諾巴敦曾是他信的首席律師。消息傳回泰國，反對聲浪排山倒海而來。

雖然諾巴敦宣布辭職，沙馬也隨之改組內閣，但這決不是民盟的目標。

“除非沙馬下臺，否則不能解決這場危機。”民盟領導人林明達接受《曼谷郵報》訪問時表示。

集會可以集出“民主”？

8月26日，民盟支持者開始在曼谷舉行大規模示威，沖擊政府部門并占領了總理府。

如今，總理府已經面目全非。總理府占地不大，是精致的古代豪宅，主要建筑包括總理辦公的齊天殿和內閣開會的和平友誼樓。齊天殿前是一片用于閱兵的草坪，草坪上架有古代戰炮。

民盟沒有打開齊天殿，但在殿前搭起了供洗澡用的臨時帳篷。和平友誼樓徹底被開放，主要用于解決內急問題。作為主要集會場所的草坪已經寸草不生，成為一片泥潭。戰炮則變成了那些被家長“押”來參加集會的孩子們爭相騎坐的大玩具。

齊天殿的對面就是總理府的大鐵柵欄門口，那里排列著的幾輛大卡車，便是民盟領導人的宣傳舞臺。演講當中會穿插一些樂隊表演，曲子都是現成的，只是詞改成了罵總理副總理等人。曲子居然還包括《國際歌》以及鄧麗君的《甜蜜蜜》。

民盟自稱成員“囊括各行各業有志之士”，但參加集會的人多來自社會中下層，其中不少是失業者和低收入的臨時工。對于這些人來說，示威的同時也解決了溫飽問題。而且，加入民盟并不需要注冊登記等繁瑣手續，只要在進入集會現場時穿著黃T恤，在入口處領條寫著“救國”字樣的黃頭巾就行了。

于是，組織者聲嘶力竭地在臺上吼政治，臺下卻有些像大廟會。

民盟領導人常常在講演中說：“在泰國，不要指望大選可以選出民主，不要指望法律可以帶來民主，只有我們的集會可以集出民主。”

流血沖突之后

9月2日凌晨，數百名沙馬支持者向總理府進發，發誓要奪回那座反政府示威者已占據多日的建筑。兩派發生激烈沖突，手持棍棒的年輕人對峙、撕打，造成至少3人死亡，20多人受傷。

“9月2日那天最嚴重，人們都打紅眼了。不過，現在兩派都退到各自的示威陣地，市面平靜多了。普通人的日子還得照樣過。局勢是緊張，但沒有外界說得那么恐怖。這里畢竟不是伊拉克。”在曼谷一家律師事務所上班的黃愛珍向《中國新聞周刊》介紹道。

在這場流血沖突之前，沙馬政府對接連不斷的反政府示威活動采取比較克制忍耐的態度，甚至對占領總理府的民盟成員也沒有采用暴力驅散。

“局勢變成這樣，我沒有其他選擇，實施緊急狀態為可用的最溫和手段。”沙馬在當天的電視講話中宣布。

根據泰國法律，所有被宣布為緊急狀態地區的軍政官員都有責任維護這一地區的安全秩序，同時禁止5人以上的集會。沙馬實施緊急狀態的目的，就是要迫使軍方站出來維護秩序。

但陸軍司令阿努蓬表示，軍隊持中立立場，不會使用武力驅趕占據總理府的示威者。軍人的配備和先前的曼谷警察一樣，只攜盾牌和短棍，沒帶其他武器。

目前，泰國各界都在尋求解決當前政治危機的出路。國會將再次舉行上下兩院聯席會議，討論解決政治危機的辦法。但是，人們對國會途徑并不抱太大希望。另外，各界希冀聯合執政黨泰國黨主席班漢或陸軍司令阿努蓬等人充當政府與民盟間的調停人。但是，仍然占據總理府的民盟示威者堅持要沙馬先下臺才談判。

9月4日，泰國內閣召開特別會議后，“原則上同意”就如何處理當前政治危機舉行全民公決，但全民公決的具體日期沒有確定，公決具體內容尚不清楚。據曼谷媒體報道，舉行全民公決的準備時間需要30天。

“我不會退出，我將留下來捍衛民主。而且辭職也無濟于事，民盟的集會將會照樣繼續。”沙馬最近一次表態說。

按他的說法，如果一個團體暴力沖擊和占領國家機關，總理就要辭職，那么泰國可能一個月就要換一個總理。

最新消息是，9月9日下午，泰國憲法法院裁定沙馬違憲，國為他在出任總理后，繼續為電視臺主持烹飪節目。

泰國憲法第267條規定，禁止總理任職期間在外兼職獲利。

3個月前，這還是場無足輕重的小指控。如今，卻可能成為泰國政治的分水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