認賊做子

劉學煥

一、捉賊成“賊”

趙大明工作的鋼鐵公司搞改革，他55歲便提前退休了。退休后，身體硬朗的他不種花不養鳥，而是干上了業余警察，專門抓令人切齒痛恨的小偷。趙大明抓小偷的夙愿由來已久，他到市場買東西，讓小偷偷過幾次。那時上班，無暇抓小偷，如今好了，可以專職抓小偷為民除害了。

這天早晨，趙大明來到農貿市場。在人群中撒目，忽然發現一個十幾歲的少年正在尾隨一位中年婦女。當這個婦女彎腰挑貨時，少年趁機用兩根手指從她的衣袋里夾出錢包。趙大明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小偷的手：“好小子，技術不賴呀！”

小偷并未驚慌失措，更沒向他求饒，而是一松手將錢包丟在地上。與此同時，一下子圍上來三個十六七歲的少年，其中一個揀起錢包對中年婦女說：“阿姨，我們可以作證，這錢包是他偷的！”說著指了指趙大明。

趙大明愣了一下，懇切地對中年婦女說：“這位同志，你別聽他們的，他們是一伙的，我抓住這個小偷，他們想反咬一口。”

中年婦女接過錢包，看看趙大明，再看看這幫少年，分不出誰是賊，誰是捉賊的英雄。

這時，被捉的小偷甩開趙大明的手，對中年婦女說：“阿姨，我們是中學生，是專門來抓這個老賊的，請你相信我們。”

聽他這么一說，中年婦女終于相信了這幫“中學生”，錯把趙大明當成賊，悻悻地說：“都這么大歲數了，還當賊，不怕給兒女丟臉呀？！”

二、為賊求情

趙大明做夢也沒想到，捉賊不成反被賊咬了一口，心里十分窩火，但他并未氣餒，仍然天天到市場去，試圖再發現這幫小蟊賊，然而連賊的影子都沒見到。難道他們改邪歸正了？這怎么可能呢，肯定是他們轉移行竊地點了。

翌日，趙大明便來到熙熙攘攘的長途汽車站，他戴著墨鏡，穿著風衣，將衣領豎起來，遮住了半個臉，但鏡片后的眸子卻像鷹一般犀利地掃視著人流。忽然，他發現那個在農貿市場行竊過的小蟊賊正將“三只手”伸向正在排隊買票的一位老漢，趙大明一個箭步沖上前，一把將小偷的手捉住了。這一次，趙大明將小偷的手連同錢包一同牢牢握住，小偷再也抵賴不了了。人們紛紛圍上來，有人要動拳腳教訓他。小偷嚇壞了，慌亂中向趙大明投來求救的目光。趙大明動了惻隱之心，護住小偷，對眾人說：“他還是個孩子，把他送到派出所去吧，讓民警好好教育他。”說罷將小偷押到了派出所。

趙大明懇切地對派出所張所長說：“你看他還只是個十六七歲的孩子，你們是不是教育教育他，就把他放了，給他改過自新的機會。”

小偷也流著淚說：“警察叔叔，你放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

張所長教訓了小偷一頓，就把他放了。

這個小偷非但不感恩趙大明，反而對他多管閑事懷恨在心，一走出派出所大門，就冷冷地對趙大明一語雙關地說：“你等著，我會報答你的！”

三、遭賊報復

這天晚上，趙大明睡不著覺，就和妻子孫秀英講他如何抓小偷。孫秀英不滿地說：“你別瞎逞能，把小偷惹急了，不報復你才怪呢。我們都一大把歲數了，還是享幾天清福吧，我可不想過那種擔驚受怕的日子。”

孫秀英剛說完，就聽“嘭”的一聲，玻璃窗被砸碎了，半塊磚頭落進屋里。孫秀英嚇得渾身發抖：“看看你，遭報復了吧，這日子還有辦法過？”

一股火猛地沖上趙大明的腦門，他外衣也沒穿，光著腳就追出去，卻連人影也沒見到。他只得返回屋里，安慰起妻子來。

翌日，趙大明不顧老伴的勸阻，照樣到市場和車站轉悠，小偷卻沒有出現。看來那伙小偷是怕他了，躲起來了。趙大明在心里罵道：“臭小子，有本事你就永遠別出來！”

有一天，趙大明回家走到家門口，見門縫里插著一封信，打開一看，只見信里寫著：老趙頭，如果你再和我們過不去，我們會以更加暴力的方式報復你，你小心著。常言說，識時務者為俊杰，我們勸你還是不要多管閑事，好好過你的日子……

趙大明并沒有被小偷的恐嚇所嚇倒，仍舊到公共場所“溜達”。

這天晚上，孫秀英又苦口婆心地勸他放棄抓小偷，閑著沒事干，可以種花養鳥，何苦非要抓小偷呢？

趙大明氣咻咻地說：“不把這幫小兔崽子抓住，我就一天不甘心！”

稍頓，他安慰孫秀英說：“你別怕，我看這幫小偷是怕我了，半個多月都不敢露面了。”

恰在這時，只聽家門“嘭”的一聲巨響，玻璃窗被震得“錚錚”作響。趙大明打開門一看，只見門前落著一地紅紙屑。原來小偷把一個大紅爆竹用膠帶粘在鐵皮門上燃放。趙大明一看笑了，自語道：“小兔崽子，一個爆竹就想嚇住我？做夢去吧！”

這回孫秀英是真嚇壞了，說什么也不聽趙大明的解釋了，非要趙大明表態，不再抓小偷，不然她就到閨女家去住。趙大明不想妥協，氣得孫秀英第二天就到女兒家去了。

四、認賊做子

孫秀英離家后，趙大明就沒了后顧之憂。他猜想小偷白天不敢出來，晚上肯定會出來行竊。果然不出所料，他夜里在車站轉悠時，忽然發現那伙小偷中的一員在人群中徘徊，他忙跟過去，那小偷一見他的身影趕緊溜之大吉。

夜深了，車站廣場沒有幾個人了，趙大明就往家走，當他走到二樓家門前時，忽然發現樓道里有一條人影，手里拿著一根木棒，揮舞著朝他打來。趙大明早有防備，一把抓住木棒，用力一拽，那人跌坐在地，束手就擒。趙大明認出他就是那個曾被自己兩次捉住的小偷。

派出所張所長打算拘留這個小偷。趙大明又說：“他還是個孩子，還是以教育為主吧！”

張所長對小偷作了一番教育，然后說：“寫個保證書，然后叫你父母來領你。”

小偷說：“我沒有父母。”

張所長說：“沒有父母，那你從哪里來的？別在我面前耍滑頭。”

小偷突然哭了：“父母早就離婚了，他們現在都有了新家，嫌我是累贅，都不要我，我沒有辦法才當小偷的。”

張所長沉吟片刻，對趙大明說：“趙師傅，你看這咋辦？這孩子也挺可憐的，要不你先把他領回家，暫時當一回他的父親？說不定他得到家庭的溫暖就會改邪歸正的。”

趙大明感到為難，將小偷帶回家教育教育這沒說的，但讓他當小偷的父親，還真有點不是滋味。

這時，小偷抓住趙大明的手，懇求道：“老爸，你就認下我吧！”

趙大明板著面孔說：“認我做老爸可以，但你不能一出了派出所的門就變臉，你必須向我保證，從今往后改邪歸正。”

“老爸，我答應！”小偷一并腳后跟，大聲道。這回，他是真心實意的。他已經看出來，這個老跟他作對的老頭其實是個寬容、善良、有愛心的人。

回到家，這個叫王軍的小偷可憐巴巴地說：“老爸，不瞞您說，這些日子您看得太緊，我都不敢露頭兒，已經兩頓沒吃飯了。”

趙大明一聽孩子兩頓沒吃飯了，心里感到一陣酸楚，忙到廚房做飯。飯菜端上桌，王軍狼吞虎咽地吃起來。趙大明坐在一旁，端詳著王軍。這少年一頭卷發，長方臉，濃眉大眼，還別說，模樣兒和趙大明年少時還真有些像。趙大明沒有兒子，只有一個女兒，沒想到老來得子。如果真能把這孩子教育好，走上正道，未必不是一件幸事。

王軍風卷殘云般地吃罷飯，抬手一抹嘴巴，愜意地說：“好些日子沒吃上這么香的飯菜了，謝謝老爸！”

趙大明趁機引導道：“只要往后好好找正事做，好日子還在后頭呢。”接著又問：“你有沒有什么特長？”

王軍抓了一會兒腦殼說：“除了扒竊，我的特長就是會電腦。是在念初中時學的。”

趙大明一拍大腿說：“會電腦好！電腦可是個好東西，如今人們都用它。”他想了想，又說：“我給你開個電腦打印社，你看好不好？”

王軍眼睛一亮說：“那太好了，這樣我就不用當小偷了。”

趙大明見他確實想做正事，高興地說：“這樣吧，把你那幾個小朋友都找來，把這個打印社經營好！”

五、為賊開店

翌日，王軍便把那三個同伙召到趙大明家。他們都有著和王軍相似的經歷，都是被家庭遺棄的。趙大明聽罷他們不幸的身世和遭遇，不禁流下酸楚的淚水。王軍懂事地說：“老爸，你別為我們難過，有你這樣的好心人，往后我們就有父愛了，就能享受家庭的溫暖了。”

趙大明做了一桌豐盛的飯菜。吃罷飯，趙大明帶著他們到澡堂洗澡，又理了發，然后來到商場，給他們每人買了一套新衣裳，算作當老爸的給義子們的見面禮。孩子們穿著新衣服，高興得合不攏嘴，直夸趙大明比他們的親生父母強百倍千倍。

說干就干，趙大明物色了一個店面，把多年積攢的十多萬元錢取出來，全部投入打印社。

令趙大明欣慰的是，孩子們個個都很爭氣，肯賣力，打印社的生意慢慢地好起來了。他呢，也忙起來了，除了買菜做飯，搞好后勤，還要幫著孩子們照看店面，招攬生意，有時還要給他們“洗洗腦”，不亦樂乎。

孩子們把每天的收入都交給趙大明，趙大明以他們的名字把錢存到銀行里。趙大明這當爹的想得遠，他要為孩子們的將來著想，比如買房子，娶媳婦……

六、回心轉意

趙大明挽救失足少年的事跡很快在古城傳開，報紙及電視臺都作了報道，趙大明成了名人，打印社的生意也越發紅火了。

遺憾的是趙大明未能說服老伴回家。老伴不想做賊的母親，更不愿讓賊們在他們家吃住。

趙大明說服不了妻子，便讓女兒勸說。起初，女兒也不贊同父親認賊做子，更反對將賊召到家中吃住。可眼下，女兒已轉變了看法。她帶著孩子回家看父親，幾個弟弟一齊圍上來，大姐長大姐短地叫著，直把她叫得心里甜滋滋的。弟弟們爭先恐后地搶著抱她的孩子，還給孩子買零食和玩具。女兒從心底把他們當親弟弟看待了。她把所見所聞說給母親聽，終于說動了母親，答應回家住。

王軍獲悉后，和弟弟們打出租車將義母孫秀英接回家，并爭先恐后地將準備好的禮物獻給她。孫秀英高興極了，逢人就說浪子回頭金不換，老趙認下的這幾個干兒子，個個都很懂事，個個都拿她當親生母親孝敬。趙大明看到妻子終于容納了這幾個孩子，別提有多高興了。

七、風波再起

然而，好景不長，不到三個月，孫秀英就和趙大明提出離婚。這是怎么回事？

原來，鄰居有一位外號叫“李鴨嘴”的中年婦女，沒事就到趙大明家來串門，把人們的背后議論告訴孫秀英，說她和老趙之所以認賊做子，并拿出多年積蓄為賊們開店，就是為了從這些孩子身上撈取錢財。孫秀英聽罷，差點氣瘋了。

與此同時，這些孩子的父母也到趙大明家來串門了。趙大明很快看清了他們的嘴臉，他們來看孩子是假，要錢才是真的。

趙大明怒不可遏地說：“以前你們的孩子流浪街頭當扒手，無家可歸，你們那時上哪兒去了？如今看到孩子走上正道，能掙錢了，就眼紅了是不是？實話告訴你們，我最痛恨這種人！孩子可以隨便看，但要錢門兒都沒有！”

這話是對王軍的父母說的，對方也不示弱，瞪著眼，怒氣沖沖地說：“你不給錢，我們就到法院告你，到報社揭發你，剝削俺兒！”

趙大明冷笑道：“愛哪告哪告，我趙大明不做虧心事不怕鬼叫門！”

王軍父母先到報社找記者，然后又到法院起訴趙大明夫婦，告他們收養是假，剝削才是真。

趙大明當庭拿出他記的流水賬，孩子們每天交來的錢，他都記錄在案，上面還有孩子們的簽字；而這些錢分文不少地打在了王軍他們的存折上。

王軍父母見誣告不成，便要求讓王軍回到他們身邊住，兩人為爭王軍差點當庭打起來。

法官當庭征求王軍的意見。王軍眼含淚花，動情地說：“我只認趙大明是我父親，我掙的錢自愿讓義父保管，沒有義父的幫助，就沒有我的今天。”稍頓，他顫抖著手指著親生父母說：“是你們將我趕出了家門，我流浪街頭這么多年，你們怎么不來看我？如今看我能掙錢了就來搶我了。實話告訴你們，我永遠也不會認你們，如果你們再敢到我義父家吵鬧，我就要告你們！”

王軍父母在人們的一片斥罵聲中低下了頭……

官司打贏了，可趙大明的妻子卻受不了了。好心當成驢肝肺，不僅鄰居們在背后指指點點，還被孩子的親生父母告上了法庭，多丟人啊！她一氣之下又跑到女兒家去住了。這時，有些人就說趙大明和妻子是演戲給人看，一個唱白臉一個唱紅臉，別看老趙流水賬記得一清二楚，說不定背后暗箱操作呢。這些話又是“李鴨嘴”傳給孫秀英的。孫秀英覺得躲到閨女家也不是辦法，唯一能證明她清白的就是和趙大明離婚。于是她氣沖沖地回到家，生拉硬拽地把老趙扯到街道民政辦離婚手續。

趙大明歉意地對孫秀英說：“是我拖累了你，離就離吧，可那點積蓄都投到店里去了，眼下無錢分給你，怎么辦？”

孫秀英臉一別，說：“錢是小事，我的名聲要緊。”

八、喜過生日

一天傍晚，趙大明正在家里看《現代營銷》雜志，他準備好好消化以后向孩子們灌輸一些先進的經營理念。他看得入迷，竟忘了做飯。

恰在這時，電話鈴響了，是王軍打來的，讓他馬上到“幸福之家”酒店去。趙大明一聽，大腦里的弦立刻繃緊了，他以為哪個孩子又犯事了，心急火燎地“打的”趕到酒店。只見四個孩子圍在圓桌周圍，桌子擺著豐盛的酒菜，桌子當中放著一個大大的生日蛋糕，上面寫著“祝老爸生日快樂。”

趙大明這才想起今天是他的56歲生日，他都忙昏頭了，竟把自己的生日給忘了，沒想到孩子們這么用心，一股熱流頓時涌上他的心頭。趙大明樂呵呵地坐下，臉色忽然又嚴肅起來：“你們從哪兒弄來的錢訂酒席？”

王軍一邊給趙大明斟酒一邊說：“老爸，您放心，我們一沒偷二沒搶，不瞞您說，我們早就記著您的生日，辦酒席用的是我們幾個平日積攢下來的零花錢。”

趙大明一聽，頓時感動得熱淚盈眶，情真意切地說：“孩子們，老爸謝謝你們！看到你們今天長大了，懂事了，老爸打心眼里高興哪！”

王軍也動情地說：“老爸，沒有您，哪有我們的今天？！”說罷，與三個弟弟異口同聲地說：“祝老爸生日快樂！”便唱起“祝你生日快樂”的歌曲。

王軍知道趙大明愛聽京戲，特意讓服務員放了幾段梅蘭芳的唱段。趙大明聽著喜愛的曲調，看著孩子們熱情洋溢的笑臉，幸福之感油然而生……

九、二次婚禮

這天早晨，趙大明和幾個孩子正在家里吃飯，忽見女兒一頭撞進來，焦急地對趙大明說：“我媽得了子宮癌，大夫說要做子宮切除手術。”

趙大明和兒子們忙扔下飯碗，匆匆趕到醫院。兩天后，孫秀英動了手術，手術不順利，子宮切除后出現大出血，急需輸血。然而，醫院儲存的AB型血液已用完。

一聽到這個消息，王軍和老四立即擼起袖子，說他們的血是AB型的，請立刻抽他們的血。

由于輸血及時，孫秀英終于脫離了危險。半個月后便康復出院。出院那天，王軍和弟弟們“打的”將孫秀英接回家。孫秀英看著個個可愛的孩子們，不由得感慨萬千：“孩子們，是你們救了我。我不該聽了那些閑話，為了自己的虛榮心而離開你們。如果你們肯原諒我，就叫我一聲媽吧。”

孩子們異口同聲地喊道：“媽——”

“哎——”孫秀英欣喜地答應著，淚水奪眶而出。

王軍親昵地拉著孫秀英的手，說：“媽，我們有個請求，我們要為您和老爸舉行二次婚禮!”

10月1日這天，王軍和弟弟們在金華大酒店為趙大明和孫秀英舉辦了復婚儀式，不但給義父義母訂做了禮服，而且還請來攝像師為婚禮攝像。在孩子們的祝福聲中，趙大明和孫秀英流下了幸福的淚水……

（責編：湯加 圖：張永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