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
拔釘楔燭之武退秦師
排眾議晉文公歸絳都
月明星稀。
汜水之南的秦軍駐地,十里連營,燈火通明。
公元前630年9月,秦晉二侯并二十萬大軍抵鄭,翌日圍城。
今夜,卻是秦晉聯軍圍城的第二個夜晚。
夜風吹過,卷起軍帳的帷布。帳內手捧竹簡的老者端坐,正是秦軍統帥秦穆公。與晉文公的慈眉善目不同,同為“春秋五霸”的秦穆公,精神矍鑠,氣宇不凡。
穆公幼時便顯露出非凡的才華,更兼其貴胄之后的特殊身份,因此,舉止之間,隱然有一種睥睨天下的王者氣概。但是,秦穆公更多是靠其軍事才華聞名遐邇。秦師素有“貔虎之師”之譽,這與穆公的嚴謹治軍有很大關系。據傳,穆公有一套極臻完善的賞罰制度,因此,將士們才會在戰場上舍生忘死,勢如貔虎。
此時的穆公,坐在案邊,雖氣宇不改,面色卻略顯憔悴—連續幾日的行軍,更兼忽遇暴雨,道路泥濘,使秦軍上下士氣低落,若非此次圍鄭,秦晉聯軍在人數上有絕對優勢,穆公絕不敢貿然率軍遠征。
穆公放下竹簡,踱出營帳,仰望夜空之中,明月高懸,心中卻驀地升起不祥的感覺,穆公長嘆一聲—這種感覺,自決定出征之日,便已在他心頭盤繞。
然而,穆公絕不會料到,就在此時,高聳的鄭國城墻上,風燭殘年的老人正以繩縋城而出,為的,只是少時的一個夢想。
一個時辰以后,當秦穆公巡視完營寨回帳,正欲休息之時,一小校來報:“故人燭之武來訪。”穆公微詫,旋又道:“快,快請入帳中。”
—許久以前,曾有人將大隱于市的鄭國隱士燭之武薦于穆公,穆公亦曾私下派人赍金銀請燭之武出山,卻被燭之武婉拒。拒絕的理由,不得而知,或許,燭之武不愿成為一個一心逐鹿中原的霸者的輔弼,畢竟,他的夢想只是息兵止武。
進帳的燭之武一臉風塵,揖道:“鄭國使者燭之武拜見君侯。”
穆公聞言,笑道:“先生說笑了,先生隱居不仕,何時成了鄭國使者。”
燭之武肅容道:“臣并沒有說笑。臣已受大鄭君侯之聘,今日夜訪,乃是我首次任務,務要請君侯退兵。”
“這……”穆公的確難以相信。當年他曾三次派人攜其親筆書信拜訪,都無功而返。那時,燭之武回信明志,表示不愿再出仕為官。
“燭之武今日雖為鄭使,然若只是慮及鄭國利益,絕不敢貿然來訪,之武亦為君侯慮也。”
“愿聞其詳。”面對這位傳聞中胸懷韜略的隱士,穆公表現得異常謙卑。
“臣以為,若亡鄭有益于秦,則不敢以之煩君侯。然秦鄭兩國,領土并不相連,若亡鄭,則鄭為晉國屬地,而秦無所得也。君侯又何必拼秦國兒郎性命,為晉侯開疆擴土。晉,虎狼也。今日能向東侵鄭,難保他日不向西攻秦。君侯尚記否,昔日您曾有恩于晉侯,晉侯許君隹、瑕二地以為報答。可是,晉侯早上剛渡黃河歸國,晚上便筑防御,哪有報答之意。之武竊以為君侯助晉攻鄭,實是損秦利晉,這又是何苦?”
“唔……”穆公沉吟不語。此次出征,在國內便引起許多朝中重臣反對,穆公顧及到秦晉聯盟,才勉強發兵,今日聞燭之武一番話,不禁心中躊躇。
燭之武又道:“昔日,我曾向君侯明志,不再出仕為官,君侯定然感到奇怪,如今我卻為何違背諾言,應鄭王之請出山。”
穆公笑道:“孤也正疑慮,想必先生必有道理。”
“我年少之時,一直希望有朝一日,能夠息兵止武,解民倒懸。雖隱居多年,這個夢想卻一直縈繞心頭,此次晉侯攻鄭,為的是報當年受辱之仇。大鄭城破之日,人民必遭劫難,我不忍見百姓受戮,才違諾出山。君侯以為,我這樣做,有沒有錯?”
穆公聞言忽大笑道:“先生何錯之有……好!就憑先生這句話,孤不僅要退兵,還要派人助鄭守城。”
燭之武聞言,仆地跪道:“若如此,之武替鄭國百姓感謝大王恩德!”
秦伯忙扶起:“先生不必言謝,因為孤與先生一樣,亦有一個解民倒懸的夢想!”
燭之武抬頭,清澈的眼神與穆公相對。
那個月夜的帳中,兩個韶華已逝的老人眼中,竟都煥發出青春的光彩。
翌晨,函陵,晉軍軍帳中的晉文公愁眉緊鎖。
此次秦穆公的倒戈相向,對晉軍士氣影響極大,熟諳兵法的文公深知,這支未嘗敗績的常勝之師,一旦遭挫,很可能會一敗涂地。
帳下大夫狐偃進諫道:“秦伯雖違約退兵,然我尚有雄兵十萬,破鄭足矣,懇請大王馬上下令攻城……”
“不可!若無秦伯,便無重耳今日。”文公思忖良久,告部下,“攻,則不仁,又失盟,不智。宜退兵。”
十萬晉軍,匆匆離去,而亂世卻遠沒有結束,但終有一天會結束。正如在此之前或之后,這片土地之上上演的治或者亂的時代,終究只會成為歷史的塵埃。當塵埃落定,也許你會聽到那關于夢想與榮耀的吟唱:
我不知道
我是否該憎你,
自你出現,
便有了血,有了殺伐。
我不知道,
我是否該愛你,
自你出現,
便有了光,有了和平……
(指導教師蔣 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