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喀斯特

1

一個偶像，一個美麗的童話，在這石頭王國誕生。一個千古不變的化身，就在這瞬間形成。喀斯特，你凝固成一座巨石。從冰雪覆蓋的大海突聳而立，橫亙在蒼茫的西部。靈魂和肉體交錯，獨樹著永恒的思想。

景象陌生，人們又盲又啞，爬行著弱智者。一枝蠟燭自燃在天空。我的雙眼，時有目光流動。喀斯特，你是《山海經》里游動的靈物，《莊子》里飛翔的鵬鳥，或者龜背上的《易經》，《易經》里的世界和宇宙？你就是我心中的喀斯特呵！一場迷夢之后，現在終于醒來了。

粗樸，自然，純真，鮮活，連接天上與人間，連接心靈與世界。喀斯特呵，這就是你！我整整尋找你三十九年，包括我的記憶。我穿行于博大無邊的宇宙尋找你已有數千個春秋。

我是棄兒，伸出你溫暖的手吧！我是浪跡天涯的游子，讓我貼近你的心窩。感受到我心臟的跳動了嗎？我已感受到你心臟的跳動了。戰栗的手，戰栗的聲音，戰栗的氣韻和脈搏。

我的喀斯特，你既像一位白發老人，又像是一個幼嫩的嬰兒。古樸和稚拙，無時不在向我啟示。我感受到你戰栗的思想，就要在這片鬼方之地放飛，就要點燃蒼茫的西部屋脊，就要讓地球的重心重新轉移，讓海水改變流向。下沉者上升，上升者沉沒。

喀斯特！掀開你的黑色面紗，睜開你的紅色雙眸，啟動你的呼吸和心臟的跳動吧。我是夜郎王之后呵，上帝讓我尋找你。找到你就找到夜間的光芒，就能照亮這鬼方之地，就能讓我們看清、搖醒并救助所有沉睡的思想者和苦難的智慧者！

2

我們拉一拉手吧，讓我們的血脈在天地間流通。我們抱一抱，讓我們的體溫穿透歷史，傳遞內心的語言與世界對話。

回到我們的高原，只長淺草和開小花的高原。回到我們的湖泊，回到我們的大山，回到我們的溶洞，回到江河發源之地，回到一片夢幻般的石峰石林之中，回到云里霧里和永不停息的山歌聲里。

這里只有愛，只有純凈的事物。我的喀斯特，你教我學會愛吧！我想愛這里的一切，回到我的從前。我是夜郎王的后裔，但我的愛早已丟失。幾千年漂泊、遷徙、掩埋、淘洗，只剩下一身瘦骨和堅韌的心。

我知道王者的腳印在地底延伸的線路，而王者的聲音刻在巨幅斷崖上，時時在深夜的大峽谷回響。這些都是秘密，但也無關緊要。那些考古者只能觸摸到歷史的塵埃，卻考不出歷史的真實，考不出歷史的愛及其傳遞的紋路。

讓我學會愛吧，喀斯特！像石頭融進石頭，水融進水。我們需要天然的愛，就像空曠的草地需要噬草的牛羊，像藍天需要白云沖刷和雁陣穿刺。愛能恢復這里的一切。它是幾千年記憶的顯影液，是主管神經和思維的基因，是點燃靈魂的星火。

我們相愛，重新創造這里的一切，讓人類重新獲得神話和他們的快樂。

3

喀斯特，有了愛，我就能獲得前行的力量。就像大雁，愛成一個“人”字，就能劃破長空飛向無極。

大雁的愛以人為模本，人的愛以喀斯特為模本，喀斯特的愛以原始為模本。喀斯特，我就喜歡這樣，粗糙而自然，天真而鮮活。

我的喀斯特！你要教我學會相愛，教我學會表達。教我學會感恩和反思，教我學會敬畏這里的一切。

我的友人說了：世界是神秘的，我們要有敬畏感；自然是無私的，我們必須去報答和感恩。神秘的喀斯特，我敬畏你并以永恒的愛報答你。

第一個瓦罐是你找來的，第一捆柴禾是你拾來的，第一筐食糧是你采來的，第一座草房是你搭起的，第一碗菜粥是你熬熟的……

我的喀斯特，我學會了生活，并感受到了生活的樂趣、豐富和美好。

我的喀斯特，這些東西遲早要產生，因為有了我。在你擁抱我時，我就從你的體溫里感受到了。

炊煙就是你的氣息，飯香就是你的體香。在最初的記憶中，你給了我這么些美好的幻想和豐富的營養。

4

我靠幻想度過每一個黃昏。喀斯特，幻想是一杯蜂蜜，一杯蜂蜜在回味里獲得完美。

黃昏是寧靜的，不需要激情。黃昏的思維是一卷卷絲線，在織成緞子之前的有序排列。

黃昏是一片石林在烈日退去后的蘇醒，是無數露珠在草葉間的歡笑。黃昏時的白云很慈祥，舔舐和修復天空的每一塊傷口。

喀斯特，天空的文字出現了，讓我去解讀吧！這些文字多么深邃呵，越讀越遙遠，越讀越復雜。無數筆畫糾葛，無數內涵交叉，無數讀音重疊與交錯。

天空變成一部密碼之書。每一個文字就是一個窗口，洞開著，閃亮著，是啟示也是召喚，是秘密也是答案。每一個文字就是一座燈塔，就是一個世界。

喀斯特，你要帶領我遨游每一座星球，每一個世界！我要摘取宇宙中的所有恒星，安裝在每一個人的心臟。我要摘取太空中的珠寶，為你編織一件最華貴的衣裳。

喀斯特，現在是你給我勇氣的時候了。我要隨著夢去飛行。

5

于是，我就有了翅膀，像兩片樹葉，像雛鷹撲騰在草叢間試飛。

惆悵，憂傷，也就從此誕生而來。

其實，這是游戲。我感謝這場游戲。我愿體驗各種情緒的流動，嘗試各種危險動作，感受各種表情和語言的變化。我能變換每一塊巖石的表象，變換草地和花朵的顏色，變換鳥的飛翔方式，變換天空的明暗……我能變換一切，這是宇宙的秘密。

不管怎樣，我學會了憂傷。憂傷和喜悅是一副彈簧。現實生活離不開彈簧，人的生命離不開彈簧，情感和夢想離不開彈簧。

喀斯特，讓我為你朗誦一首詩吧，這是上帝的筆讓我蘸著月光寫出的詩：

月亮誕生在每月十日，這是常人看不見的

每月十日的月亮，不一定都明亮，這是常人不清楚的

我知道，月亮也知道，而你卻不明白其中的秘密

它有時暗在你的心里，亮在我的頭頂

它有時亮在你的頭頂，暗在我的心里

喀斯特，這是一首憂傷的詩，只是我加了彈簧，看不出它的憂傷。這是我內心的秘密。你給我翅膀，我就有了秘密。飛行，是為了逃避秘密和尋找秘密。

喀斯特，你讓我飛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