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

父親推門進屋，在電視中，選秀比賽正激烈。兩個年輕人動情地擁抱在一起，淚水順著臉頰淌下，像兩枚水晶墜飾。這時你聽見父親說：

“無聊?！?/p>

“一點也沒錯?！蹦愕恼Z氣很平靜。

自度過18歲生日以來，愈來愈多的事實證明，父子間天生的默契正日益取代以往各種尖銳的分歧，即便在對選秀比賽的看法上也同樣如此。

“在我們那時候，”父親饒有興致地評論，“沒有人會對一個大男人不去建設祖國不去養家糊口而試圖通過抹眼淚來換取短信支持表示理解。”電視里的男生像女生一般扭動身體，一邊唱歌一邊揮舞彩帶。

“像個小丑?！备赣H說，“我18歲的時候早已經……”

“早已經在為生產力進步作貢獻了，對吧？我們的英語老師在那年紀也早就工作了?！?/p>

“總之，你們早熟……卻很晚成熟?！备赣H在你身邊坐下。那個被贅肉抹掉了脖子的男主持人正要宣布比賽結果，聲音戛然而止。

“怎么把電視關了？”

“無聊的節目?！蹦隳７赂赣H的腔調，鄭重其事地說道。

許久以來，你總希望有一個機會，能和父親平心靜氣地單獨交流。此時，盯著電視機黑屏中的自己沉默了良久，你也沒能鼓起勇氣說自己其實已經長大了，已經不用再像一尊瓷器那樣被他和母親攏在手掌心里了。

“或許成長是無需用言語去陳述的吧？”你為自己退卻的借口感到欣喜，繼續對著黑屏中的自己發呆——頭發不算凌亂但總有些不規則的起伏，半框銀色眼鏡后面的眼神還算干凈。你看著那干硬而沉重的面容尋思著，這似乎更應該屬于父輩們，而不是自己?！昂伪毓首骼铣?，我可還是八九點鐘的太陽?！?/p>

給自己一個微笑也許會輕松些。

于是，你小心翼翼地將嘴角朝左側稍稍揚起，指望能夠看到自己常常隱藏起來的那枚小犬齒?？赡阍僭趺磁?，黑色屏幕上的嘴角仍然毫無反應，不動聲色地像是在堅持著什么。在又一次失敗之后，你突然發現，那，那是父親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