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多歲了,我還沒有書房,說來也不怕人笑話。
回顧工作30多年,下過鄉,進過廠,又走過城建局、縣政府招待所等不少單位。混到今天是個小警察,可以說啥都不行。說起來寒酸,我只有一套兩室一廳的住房,二樓,包括公共樓梯建筑面積78平米。推算時間,還是上個世紀九十年代初,妻子單位籌資建房時承蒙領導恩賜的。當時,還說我家屬是職工身份,超面積了,叫拿十幾平米高價,結果沒有一官半職的我憑借多年沒用過的“師”字頭招牌,少掏了一些房錢,總算沾一回從未用過的中級技術職稱的光。
人逢喜事精神爽。一家四口人住進新房,尤其是一雙兒女欣喜若狂,因為比原來只有一間既潮濕又漏雨的倉庫住房,強的太多了。而且有兩間住房向陽,還有陽臺、廚房和衛生間等,窗明幾亮。兒子尚小,女兒正在中學讀書,自然要安排一間小房獨處,培養大學生,必須創造良好的學習環境。還有一東間就是我和她們母子二人居住的陋室,面積約20平米,東西寬3米,南北長近7米。想在向陽處對面放兩張床不行,只好南北相望。男子漢要有自知之明,不是咱單位分房,不能搶占最佳位置,向陽的南頭靠東墻拱手讓給她們母子倆,我就在光線稍暗點的東北角安營扎寨,修身養性。唯一的簡易書柜站立在西北墻角,與床鋪對面。一頭沉的條桌不好擺放,放在書柜與床鋪之間窗下,最為合適,采光又好,可惜空隙不夠,放不下。怎么辦?因地制宜,就緊靠床邊南北擺放,寫字時干脆就坐在床上,這樣還可節省一條板凳。
好歹家小人少,物什不多,只有一些簡單的生活用具,如案板、菜櫥、飯桌、小板凳等,自制的三人沙發無疑只好擺放在約10平米的客廳,與老牌電視、冰箱每天長相廝守,名曰客廳,實為餐廳即吃飯的地方。不是閉門謝客,反正來人較少。還有一對單人沙發,因房間小,實在沒地方擺放,正好孝敬兩位年邁的老人享受晚年幸福。
一間房放了兩張床,中間恰好還有一點空隙能放大衣柜、五斗櫥,這樣可把住房間隔為南、北兩個活動區域,南區是她們母子的臥室,北區則是我的臥室兼讀書自學的地方,暫且稱為臨時書房吧。為了互不影響,夜里看書、寫字時我就用硬紙片卷成一個斜長筒將燈光聚集在書桌上。畢竟是一間房,大衣柜、五斗櫥隔離再好上下也是相通的,小孩吵鬧、大人干擾是避免不了的,所以,我有了50多歲,還沒有書房的怨念。
這就是我的家,我從警十幾年朝夕相處、藏頭避雨的地方。
人們常說,苦盡甘來。只有吃盡狹窄和擁擠之苦的人,才能體會到住房寬敞是多么幸福。
我常常坐在那兒發呆,構思我的書房應該是什么樣子呢?它應該像我家東間臥室一樣方方正正,面積不少于20平米,再大一點自然更好啦,而且朝陽,有衛生間,有陽臺。書桌是長方形的,寬寬大大的,桌子上放一盆文竹,再放一盆梅花,看書或筆耕倦怠時,可借翠色怡神。期望定時有人送水,沖泡一杯綠茶,細呷慢品,四周全是書柜,書柜里裝滿了各個種類的書籍,查資料拿用起來較為方便。
朝陽的大窗戶上方,能安一個與窗戶一樣長的排氣筒,就像酒店廚房里的那樣大,它的主要功能就是排煙排氣;也應該把它設計成一件藝術品,正上方的中央鑲嵌一個小鐘,既好看又可知道時辰,兩側裝點小幅的書法作品陪襯;排氣筒上安一個可升降的節能燈,上下可隨意調節。在窗戶的玻璃上挖個小洞,把通氣管一直伸到窗外,排氣口朝下,下雨時不至于流到屋內。這樣,即使來客在屋內抽煙,一點污染都沒有,不像現在偶爾來人,連坐的地點都沒有。床可放一張稍小一點的,減少一些占地。放上一個兩人沙發,一臺電視機,疲倦時可躺一會兒歇息;或放一張折疊式的三人沙發,白天打坐,夜里睡覺。
50多歲,我還沒有書房,這個題目自己都覺得可笑,你又不是專業作家且凸顯笨拙,無靈氣,無大志,無欲且不剛。曾感嘆生活在人欲橫流的社會空間,無欲太難,剛強也難。一友曾戲稱我說,你以為你是誰?如今是游山玩水、打牌釣魚、桑拿唱歌的極樂世界,有多少人還把自己關在屋里看書寫字?誰神經還能耐得住這份寂寞、這份平寧?可我固執地認為,千山比美,只有遠處的雪山不為華貴而更名;萬木爭容,只有蒼松不為時髦而動心;百花爭艷,只有結果實的花朵不向游人大獻殷勤。在自己的書房里,遠離的是喧囂,守住的是寂寥;天涯孤旅,高山雪坑,一個腳窩連著一個腳窩。
我為自己預構的書房是迷人的。無論外面風暴如何瘋狂,這里永遠是得以躲避風雨的安全島和避風港。在疲倦難支的時候,在憂愁滿腹的時候,在淚水忍不住的時候,只要回到書房里,就能得到化解、撫慰。畢竟寫字臺是我的,書櫥是我的。我愿把人生酸甜苦辣的感悟,編織成小說、散文、隨筆、詩歌,它們會引來知音,發出共鳴與感動。
說實話,書房里是孤獨的。然而,孤獨的書房里的主人并不孤獨。五尺書桌在書房里靜靜站立,溫暖、親切。在普通的木椅上安然坐下,雙肘靠在書桌,會立即產生兒時靠在母親膝頭的感覺。一張書桌,是一塊無比堅實、沉厚博大的高原,它撫愛著我。
作為讀書人與寫字人,書桌是莊嚴的圣地,猶如穆斯林心目中的麥加。每當我面對書桌,就像農夫面對土地、伐木工面對森林、陶瓷面對火焰、小草面對雨水一樣,充滿了深深的感恩。
責任編輯黃艷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