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過彼岸就有花

（1）夏暮的秘密

夏暮心里有秘密了。這讓拖拖感到很郁悶。夏暮可是拖拖最鐵的哥們兒，套用夏暮的話，他倆“鐵得可以融成一塊”。然而這個無話不說的哥們兒忽然就有了不可告人的秘密。這秘密好比一把割刀，把他倆這塊“鐵”給生生地割開一道裂縫來。

事情源于學校門口那棵老木棉樹。周三下午放學，夏暮支支吾吾地讓拖拖別等他，他還有事要處理。拖拖聳聳肩，挎上書包就出了校門。拖拖和夏暮從小就在一個院子里長大，所以他們通常會一起回家，這一點從小學到高中幾乎從沒變過，天天風雨無阻。拖拖其實也沒把這事放心里去，男生么，不外乎爭取放學的時候趕到籃球場打場球賽，或是偷偷溜到附近網吧玩把“傳奇”什么的。

拖拖忽然想起作業本落在教室里了，于是折返回來。就在這個時候，拖拖看見了木棉樹下的夏暮。

此時，夕陽西下，金色的陽光鉆出樹葉間的隙縫，軟軟地覆上夏暮的臉，他臉上有淺淺的暖春般的笑容。木棉花瓣緩慢地飄落在他腳邊，如同倦了的蝴蝶離開樹枝去親吻自己在地上的影子。

然而這樣溫暖的笑不是給她的，這樣唯美的畫面也不是給她的。拖拖遠遠地站著，看見一個長發飄飄的女生優雅地坐在夏暮單車后座上，有風吹過，烏黑的長發飛揚起來，拂過夏暮的肩頭，每一根發絲都透著溫柔。

雖然只是遠遠地看著，拖拖仍然感傷地想到，恐怕今后夏暮的單車后座，再無自己的身影了。這樣想著，眼睛就微微痛了起來，拖拖伸手揉揉眼睛，大概是有塵埃跌進去了吧。

單車叮叮當當地漸行漸遠，留下碎了一地的木棉花瓣以及拖拖瘦瘦的身影。

（2）我們做朋友吧

這不大不小的學校里，要打聽一個人，特別是一個長發飄飄的美女，是很容易的事。不過拖拖還沒來得及利用自己良好的人脈，那長發飄飄倒先找上門來了。

拖拖倚在走廊上，天空一片干干凈凈的藍，偶爾有鴿子從頭頂飛過。拖拖故意把頭轉向天空，只用眼角瞄著這個來意不明的長發飄飄。

我們做朋友吧！長發飄飄輕輕地開口了，聲音軟軟甜甜的。

拖拖微微皺了眉，眼里是明明白白的不解。

我知道你——巫拖拖，夏暮最好的朋友。長發飄飄說，我叫朵薇，我們做朋友吧！

朵薇，朵薇，一朵盛開的紫薇，拖拖心里有些發酸地想，人家的名字多好聽啊！自己呢？拖油瓶還是拖拉機？反正怎么聽都覺得笨重，而自己居然拖著這么笨重的名字行走江湖這么多年了……

于是拖拖和夏暮的兩人行加上了朵薇，從此三人經常出沒于花前月下——不過學校的花壇甚是貧瘠，打眼望去，只有孤零零幾支瘦弱的雞冠花在風中瑟瑟發抖，這浪漫的氣氛也因此打了不少折扣。

仿佛什么都沒有改變，又仿佛什么都變了。夏暮依然還是鐵哥們兒夏暮，只是放學時不再和拖拖一起回家，他的單車后座給朵薇霸占得天經地義。朵薇有一頭長長的秀發，風吹過的時候就垂落在夏暮的肩上，如同某種密密綿綿而不可言說的情感。

這樣唯美的意境，拖拖是營造不出來的。夜晚，拖拖洗完澡后，看著自己短得肆無忌憚的頭發，心里一陣空蕩蕩的失落。

不，不只是頭發。拖拖永遠不會像朵薇那樣規矩地坐在單車后座上，她會站起來，雙手抓牢夏暮的肩膀，兩人張牙舞爪地從馬路上呼嘯而過，拐彎的時候，因為緊張，掐得夏暮呲牙咧嘴地使壞，在馬路上表演驚險動作，但最后總是安全到家。

還有聲音，拖拖是公認的大嗓門。早上跑到夏暮家樓下叫他起床的聲音，可以傳遍院子的每個角落。每次看見夏暮從窗口探出頭來，對她揮舞拳頭，拖拖就會像只小母雞似的，更加賣力地吼：“夏暮，快遲到啦！”

我真的不像一個女生呢！拖拖摸了摸自己的短發，愈發郁悶起來。她決定不剪頭發了，她要留一頭長長的秀發，風吹過的時候就能飛揚起來。

（3）朋友有時比哥們兒更貼心

夏暮有場籃球賽要打，拖拖和朵薇去給他加油。

夏暮搭著拖拖的肩膀，說，等一下買可樂給我慶功。

切，你贏定啦？拖拖扔給夏暮一個鄙視的眼神。夏暮伸手指向球場，看見那個女裁判沒有？那女生暗戀我很多年了。他一邊說，一邊擺出情圣的造型。

拖拖和朵薇一起敲他的腦袋，被襲擊的偽情圣抱頭逃竄……

拖拖忽然就疑惑了，什么時候，自己和朵薇也開始有默契了呢？

其實朵薇的加盟，并不是一件壞事情。比如她永遠能從拖拖和夏暮的作業本上找出錯誤的地方，然后一點一點地給他們講解；比如她總是帶好吃的自制點心給拖拖和夏暮；比如她送了一條有藍色小花的棉布裙給拖拖，又告訴拖拖，穿裙子的時候可以配上粉色的鞋子。

有個女生跟你做朋友，有時比“哥們兒”更貼心。夏暮可不會和拖拖一起逛街，也不會對著限量版“史努比”流口水；夏暮不會跟她討論痛經的時候能不能吃冰淇淋，更不會帶她去選好看的小背心。

朵薇真是不錯的朋友啊！可是拖拖心里依然有個疙瘩，那就是放學時夏暮不再送她回家。當然，總不能讓他一輛單車載兩個人，不是么？

拖拖胡思亂想的時候，球賽已經結束了，夏暮滿頭大汗地跑下來。拖拖從背包里拿出早就準備好的毛巾和可樂，正要遞上去，卻看見朵薇拿出了雙氧水和止血貼。

籃球比賽哪能沒有磕磕碰碰呢？拖拖準備了毛巾和可樂，卻從未想過夏暮要是受傷了該怎么辦。朵薇多細心啊！居然連這都想到了。

自己終究比不上朵薇呢！拖拖這樣想著，心里有某個地方開始鈍鈍地疼了起來。

放學的時候，拖拖終于不是一個人回家了。夏暮要留在籃球社開會，怕兩個女生等得太晚，就千叮萬囑讓拖拖一定把朵薇送到家門口。

她是瓷娃娃么？拖拖有些郁悶，但還是答應了。說穿了，其實她也不放心朵薇一個人回家。

于是，兩個女生手拉手回家。

一路上拖拖不開口，本來就文靜的朵薇也沒有開口的意思，氣氛開始變得有些沉悶。

發現被人跟蹤，是在離學校很遠的小道上。拖拖聽著身后不緊不慢的腳步聲，心里又害怕又緊張，她對朵薇使了個眼色，拉了她就飛快地跑起來。

兩個女生拼命地跑，身后那個人也明目張膽地追了起來，拐過一條巷子，穿過一個弄堂……拖拖帶著朵薇慌不擇路地跑著，那一刻，兩人靠得那么近，彼此能聽到對方突突的心跳聲，兩個心神不定的女生之間忽然產生了一種“相依為命”的感覺。最后她們終于跑到馬路上，看見有公交車就跳了上去。終于甩掉那個人，兩個女生看著對方驚魂未定的臉，旁若無人地大笑起來。

（ 4）飛過彼岸，繁花似錦

在夏暮悔不當初的嚎叫聲中，拖拖終于弄清楚了全部的秘密。不外乎是美女朵薇被不良少年糾纏，夏暮路見不平，從此扛下護花使者的重擔，每日護送朵薇回家。

本以為這么久都沒發生什么事情，那不良少年終于死心，才敢讓拖拖陪朵薇回家，結果恰恰就是這次出了事。夏暮一邊任勞任怨地給拖拖買大包小包的“壓驚”零食，一邊摩拳擦掌地準備和那不良少年徹底做個“了結”。

糾纏朵薇就算了，還敢驚嚇到我的鐵哥們兒，這小子死定了！夏暮像野獸一樣咆哮著。

心底的疙瘩終于解開，拖拖釋懷之余，也嘲笑起自己的小心眼來。

最讓拖拖吃驚的是，朵薇竟然說，她羨慕拖拖。

你那樣開朗，好像可以和所有人打成一片，一點也沒有小女生的扭捏。你總是落落大方地做你自己喜歡的事，而我從小就很懦弱，被壞人糾纏也不敢和別人說，我一直很羨慕你的，有時候，幾乎要嫉妒你。

朵薇的話如同平地驚雷一般，將拖拖炸得傻掉。原來會嫉妒的人不只是自己，原來自己耿耿于懷的缺點倒成了別人所羨慕的優點。

拖拖的頭發已經長到了肩膀，烏黑的長發被她挽至耳后，憑空生出了幾分韻味。偶爾穿起長裙走到街上，竟有了不少回頭率。

朵薇也變得開朗起來，美麗的臉上總掛著一抹明媚的笑意。

兩個女生在相互較勁和學習中，如花朵般悄然成長起來。

夏暮依然會和拖拖勾肩搭背地打打鬧鬧，依然曖昧不清地做朵薇的“護花使者”，卻沒有對兩個女生提到任何有關“喜歡”的話題。這家伙根本長了顆榆木腦袋，拖拖有些無奈地想。

很久以后，拖拖依然弄不清楚，關于愛情這種東西到底有沒有在他們三人之間發生過。但是，誰又說得清呢？這不過是一個關于成長的故事。有人說，青春期的少女們都是笨拙的毛毛蟲，她們要不斷地成長，吸收一些，摒棄一些，然后變成蝴蝶，飛過彼岸，就能看見繁花似錦。

我們是一塊鐵，無論發生什么，或是改變什么。拖拖左手拉著朵薇，右手挽著夏暮，忽然就對著金色的陽光露出一抹燦若桃花的微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