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鄉互通“有機潮”

如何吃到有機食品，去超市買？這難道是你唯一能想到的途徑么？其實，你還可以到農村親手種田，在這種實現有機生存的新模式里，你不僅可以收獲清新的空氣、健康的身心、獨特的體驗，還可以真正體會到自己生活在一個有機聯結的自然世界里。

走，到農村種地去

每逢周末，老張和幾個城里人都會開車到段琪煌地里摘菜、摘水果。所以這天段琪煌特意起了個大早，天氣晴朗，他在開滿黃花的絲瓜架下伸了個愜意的懶腰，一群母雞為了爭蟲子，呼啦啦從他腳下拍著翅膀逐塵而去。

8 年前，北京東城區的段琪煌從日本東京留學歸來，他沒有繼續自己喜歡的攝影專業，而是到京郊順義的趙全營鎮租了80 畝地，種起瓜果，養起雞鴨，像模像樣地當起了農民。

“一開始想法特簡單，就是為了住著清靜，自己種菜種糧，吃著放心。后來城里的親戚朋友來串門兒，一嘗我的西紅柿、黃瓜，都不想再吃超市的菜了。他們的同事朋友知道我從不用化肥、農藥，也跟著過來買。有人還租了我的地，老張就租了一畝，他每年付3000 元租金，想種什么，我幫他買種、打理。他家從春到秋的蔬菜，基本上都從這1 畝地上出了。周末他們全家開著車來取菜，有時候買走幾只散養柴雞，有時高興了還在我這兒燒烤；菜是他們自己摘，有時候草也留給他們自己拔，他們都樂意這樣。”

老張和段琪煌的合作模式，不單北京有，廣西柳州發展得更早，還有個“愛農社”的組織。“愛農社”里都是柳州城里人，他們過著中產階級的優裕生活。由于向往自然生活，拒絕吃現代農業“催”出來的糧食、蔬果。每到節假日，他們都會成群結隊來到事先約定的農戶家。和北京的老張不同，他們親自下地干活，布糞肥、翻挖土壤，成了“自然農法種養技術”的現身說法。

段琪煌大步流星地走進果園，踩了一腳雞屎也毫不介意，剛安靜下來的雞群又躁動了。摘了一籃子桃，他又去摘葡萄，“你看，我在果樹下養雞、鴨、鵝、紅嘴燕，它們的糞便直接給了果樹，樹上的蟲子又是它們的美味。不用殺蟲劑和化肥，雞的飼料省了不少，水果吃著還安全，一舉幾得。”

“我從不吃超市里的油”

然而全中國大部分果農都不是這樣種果樹的，中國農業大學的何慧麗教授說，“以種植蘋果為例，20世紀60 年代，果農不用農藥；70 年代，每年打3 遍農藥；90 年代是6遍；現在，13 遍。害蟲抗藥性越來越強，果農成本越來越高，只有生產殺蟲劑的公司越賺越多。”她還舉了養雞和養豬的例子，“大多數豬飼料里面加了重金屬，有銅、鋅、砷，這樣豬長得快；雞就更不用說了，45 天便宰殺，否則就可能多病甚至有的會自然死亡，不用激素怎么會這樣？”

因為中國農大和河南省開封市有合作項目，幾年前，何慧麗掛職到開封市蘭考縣做副縣長。當地農業和中國其他地方的一樣，大量用化肥農藥。何慧麗做了大量工作，爭取到幾千畝土地實踐有機生產，而她之所以出名不在于發展有機農業，而是幫著農民賣大米。

2005 年，“賣大米的教授”何慧麗受到京城媒體的集體追捧。“安全大米終于生產出來了，卻賣不掉。超市要高額的上架費，一家一戶的農民哪出得起這個錢？所以一直以來他們沒想過別的銷售渠道，只能賣給大公司。企業是追求利潤最大化的，他們只要效率和低價。優質不優價，增產不增收，而農民是要生存的——這是他們明知農藥有毒還使用的根本原因。”

7 月底，何慧麗又一次去河南蘭考，聽過她課的一個農民告訴她：“何老師，你少買某某品牌的花生油啊，我們知道農藥不好，可今年雨水太多了，蟲子不殺就沒收成#8943;#8943;花生地打了好幾遍農藥。”這個農民說的食品油生產企業在國內有一定知名度，而村里絕大部分花生都被這家企業收購。這個農民從來不吃超市里面賣的油，他有10 畝花生地，只有7 畝打了藥，剩下3 畝，他用來自家榨油吃。

城鄉結合一條道

何慧麗是社會學博士，視角自然不僅是食品安全問題，她最擔心的還是失去生命力的土地：“這可是中國人的根基，為什么肥沃了5000 年的土地，改革開放30 年就大量板結、鹽堿了？化肥施得太多了，產量再也不能提高了。未被植物及時利用的氮化合物，若不能被土壤膠體吸附，就會隨水下滲造成河流、湖泊污染，飲用水中有毒成分增加。”

“地種了六七年，越來越有肥力了。我到順義的養牛場、養豬場買來糞肥養地，看見沒有？都堆在院子西南角。秋天買來，放上一秋一冬，春天布在田里。日曬雨淋，糞肥高溫發酵，蟲卵、有害菌被殺死了，肥力卻更強。”段琪煌說。

“莊稼一枝花，全靠糞當家。”有機肥料是土壤的生命力所在。日本長井市有半數城市居民進行廚房垃圾分類，建立了日本第一個城市廚房有機垃圾與農村養殖業糞便混合的有機肥料工廠。因為有足夠的有機肥，當地農民逐漸放棄化肥，進而減弱了對石油這一掌握生殺大權的能源的依賴。市民信任本地農產品，農產品消費實現本地化，進而減少了不必要流通所造成的能源和社會資源浪費。城鄉之間形成了良性的能量循環，生態環境逐年改善。

有機肥料的生產技術并不難，難在得到社會支持。長井市這個被稱為“彩虹計劃”的城鄉能量循環系統，最早由一個叫菅野芳秀的人發起，而他也正是何慧麗要效仿的榜樣，“他一個人改變了一座城市，開始的時候只有兩三個人追隨，用了16 年才達成目標。目前中國城鄉割裂的現象很嚴重，北京、上海似乎與美國更緊密，這是全球化經濟的結果。而大的經濟系統有時候是脆弱的，城市的生態和郊區才最緊密，經濟也密不可分。中國出現了‘愛農社’、段琪煌，這是良好的開端。”

埋頭種地的段琪煌想不到這么深遠，他只是覺得，給認識的人種菜，自然得讓人家放心。這種信任的關系也正是何慧麗最終的夢想：“農民提供安全的食物，城市提供持續的市場和有機肥料，城鄉居民利益共存。農民不再有‘農藥花生’的矛盾，市民不再有鄙視農民的狹隘，社會人際關系趨善，生態環境和諧，這不正是我們所追求的和諧社會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