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上的臺爾曼

臺爾曼曾是德國共產黨主席，在納粹上臺后被捕，關押在集中營里11年，于1944年被殺害。身后備享反法西斯戰士的哀榮。在中國發行量極大的《外國民歌二百首》中，還有一首《臺爾曼之歌》。

去年央視熱播的系列片《世界歷史》中有關納粹崛起的那一集中，稱頌臺爾曼為反法西斯斗爭的象征。

不過，上述對臺爾曼的評價只是斯大林與他領導下的第三國際的一家之詞，與歷史上的臺爾曼大相徑庭。

其實，在希特勒上臺之后，第三國際的某些領導人也想讓臺爾曼充當替罪羊，但被斯大林否定。因為他深知，否定臺爾曼和德共所推行的方針政策，也就是否定他本人和他領導下的第三國際的方針政策。

但是，為遮掩斯大林在導致納粹上臺過程中的戰略戰術錯誤而抬高臺爾曼，卻嚴重地損害了馬克思主義。在納粹從一個小黨發展成為執政黨這個關鍵時期，臺爾曼一直是德共的一把手。如果臺爾曼真的是反法西斯斗爭的象征，那么必然會產生一個問題：德國是先進的資本主義國家，德國工人有強大的組織，又素以組織性、紀律性強和富有斗爭經驗而著稱，在那個危機階段，德共也是一個有數十萬之眾的大黨；然而，當時德國社會、經濟危機不僅沒有讓德國革命成功，反而是極端反動的納粹勢力獲勝，這不是從另一個角度證明了十月革命是冒險，是僥幸成功的例子嗎?

因此對臺爾曼做出公正的歷史評價，關系到的決不僅僅是臺爾曼個人，也不僅是當時的德國共產黨以及領導它的斯大林和第三國際，還關系到對十月革命的評價問題。

臺爾曼上升的背景

臺爾曼于1924年上升到德共的領導層，是因為他在1923年漢堡起義中立下了卓著的功勛。當時的德共領袖布蘭德勒作為這次失敗的起義的替罪羊而被清算之后，臺爾曼與馬斯洛、路特·費舍、烏爾班斯等人一起進人德共領導層。這些人的崛起都有俄國共產黨的背景，后三人追隨的是季諾維也夫，臺爾曼追隨的是斯大林。1925年，季諾維也夫和加米涅夫與斯大林反目后，馬斯洛等便被清除出德共的領導層，臺爾曼就成了德共的一把手。

臺爾曼在他進入黨的領導核心并擔任主席后，主要工作就是根據莫斯科定的調子批判托洛茨基，清除德共中托洛茨基的支持者，后來清洗對象又增加了季諾維也夫的支持者。在這些年的工作中，臺爾曼學到的主要是在黨內排除異己、維持自己權力的手段。至于領導全黨為未來的革命做準備，獨立地對德國和世界形勢做準確的判斷，制定正確的戰略戰術，并在階級斗爭的戰場上克敵制勝，在這樣的黨內斗爭中是學不到的。

臺爾曼遭遇“第三階段”

這種狀態直到1928年才結束。那是因為斯大林在國內外，在政治經濟上遭受了一系列嚴重的失敗后，尤其是遭遇1927年爆發的糧食征購危機，他意識到他伙同布哈林推行的右傾內外政策是行不通的。他接過了托洛茨基反對派的加速工業化和農業集體化的綱領。在國內政策上向左轉之后，在對外政策上也來了個180度大轉彎。他的代理人莫洛托夫在1928年共產國際第十次執行委員會上提出了所謂的“第三階段”理論。

這個荒謬的理論如今已鮮有人知，在國內外相關研究中也很少有人提到。然而，正是這個理論對德共在反法西斯斗爭中的失敗起了決定性的作用。

“第三階段”理論把從1917年十月革命至1928年這段時間分為三個階段。1917年十月革命到1923年為第一階段，是革命高潮階段；1924－1927年為第二階段，是資本主義相對穩定階段，也就是革命低潮階段；第三階段從1928年開始。莫洛托夫聲稱在這個階段中，資本主義世界的所有矛盾即將總爆發，世界革命形勢一派大好，資本主義世界即將土崩瓦解。

這種出于轉變政策的需要而做出的對世界形勢的判斷，成了新策略的基礎，共產國際領袖據此制定了讓全世界共產黨人必須執行貫徹的策略任務：一是進行總罷工，二是占領街道，三是“不能與改良主義者進行任何形式的聯合”。相對于前兩個任務來說，第三個任務更加有害。因為前兩個任務不是憑主觀愿望就能完成的，但拒絕與改良主義組織聯合的任務，只憑主觀愿望就可以執行。共產國際麾下的各國共產黨實際上惟一貫徹到底的就是這第三條，直到共產國際開始推行人民陣線策略為止。

托洛茨基以革命政治家的視野和敏感，意識到德國納粹的興起對工人運動和人類命運的威脅，清醒地看到“第三階段”理論將使這一威脅變成現實。“第三階段”理論剛一出籠，他就在他個人創辦的《反對派通報》上結合奧地利危機，撰寫《奧地利危機與共產主義》一文，批評“第三階段”理論及其策略。1930年1月出版的《反對派通報》第8期的全部版面用于刊登托洛茨基的長文《共產國際錯誤的第三階段》。他以法國的現實為例，逐條駁斥了“第三階段”理論對形勢的判斷。他根據1919－1929年法國的相關數據，描繪出了這10年間法國工人罷工次數和參加人數的曲線，并在此基礎上得出結論：法國近兩年的罷工與1919年后罷工連續衰退相比較，僅僅是克服了衰退的慣性，當前的罷工斗爭還僅僅是經濟性的，“絕沒有提供可以使人得出革命階段或哪怕是革命前階段的迅猛發展的畫面”。

在這篇文章中，托洛茨基再次拿出一定的篇幅駁斥“不能與改良主義者進行任何形式的聯合”的策略。他指出，當改良主義者因形勢所迫向前邁出一步或半步時，必須與他們進行階段性的聯合。他強調在與法西斯的斗爭中，更不能切斷與社會民主黨達成具體協議的途徑。

當然，作為“布爾什維克化”的德國共產黨的領袖的臺爾曼，是不會聽信托洛茨基的“異端邪說”的。在莫斯科的指揮棒下，臺爾曼“雙腳邁進了第三階段”并在這個階段中走向了他本人和德共的覆滅。

臺爾曼的反法西斯斗爭

“第三階段”理論一下子把臺爾曼從黨內傾軋中推到了反法西斯斗爭的戰場上。這是真正表現領袖的理論水平、膽略、戰略策略素養的地方。然而，這顯然不是臺爾曼的強項。他擅長的是利用手中的權力擊敗黨內對手，而不是在階級斗爭的戰場上克敵制勝、奪取政權。

臺爾曼是怎么進行反法西斯斗爭的呢?網上的臺爾曼簡歷沒有詳細介紹，只說他參加1932年的總統選舉，指出“投興登堡的票就是投希特勒的票，而希特勒就是戰爭”。另一場斗爭是在希特勒上臺后，他的沖鋒隊向德共總部挑釁，臺爾曼在《紅旗報》上發表文章，揭露希特勒的陰謀，并率領10多萬工人上街游行，抗議法西斯的暴行。此后他就被捕入獄，在獄中學習馬克思恩格斯著作了。

不過，從托洛茨基當時就國際和德國反法西斯斗爭所寫的系列文章中，可以更加具體地看到臺爾曼是如何進行反法西斯斗爭的；還可以看到，真正的馬克思主義的戰略戰術(因為這是一場自下而上的革命反對自下而上的反革命的斗爭，而只有馬克思主義才能為這樣的斗爭提供正確的戰略戰術)，不僅可以阻止納粹上臺，還可以使無產階級成為這場斗爭的勝利者。

從1928年臺爾曼遵照第三國際的指令進入“第三階段”以來，搞過總罷工、各種紅色日、占領街道，人為地制造革命形勢，除了使黨喪失聲譽和力量之外，沒有帶來任何結果。反對社會法西斯黨的斗爭也未能把該黨的工人群眾爭取到共產黨一邊來。在跟著莫斯科的指揮棒徒勞地轉了兩年多之后，臺爾曼和德國共產黨遇到了真正的社會危機，也是真正的革命形勢。

1929年的世界性的經濟危機對德國產生了致命的影響，造成了嚴重的政治、經濟社會危機。正是在這種危機形勢下，在1930年的德國國會選舉中，本來是一個極右翼小黨的納粹黨，它所得的選票從上一次的80多萬張一下子飚升到600多萬張，一躍成為國會第二大黨。從此，德國真正面對法西斯的威脅。

托洛茨基以他特有的政治家的敏感和對法西斯本質的清醒認識，意識到從此時起，國際共運和國際形勢的關鍵在德國，歐洲和全人類的命運都將取決于德國共產黨和法西斯之間斗爭的結局。從這時開始到1933年希特勒上臺之前，托洛茨基寫了一系列文章，結合德國形勢的每一次變化，對共產國際荒謬的“第三階段”理論以及臺爾曼推行的錯誤政策進行批判，并提出正確的斗爭策略。然而，斯大林對共產國際各支部的改組是徹底的，德共領袖不僅沒有能力對形勢進行馬克思主義的科學分析、判斷和預見，甚至連大難臨頭時的預感和自保的本能都喪失殆盡，只會鸚鵡學舌般地重復斯大林定下的調子，對托洛茨基的睿智的分析和用心良苦的規勸報以惡毒的譏諷和咒罵。

1.被勝利沖昏頭腦

危機的來臨使德共在1930年9月的德國國會選舉中從上一次的300萬張增加到450萬張。臺爾曼被勝利沖昏了頭腦。

臺爾曼為共產黨增加的150萬張選票沾沾自喜，無視納粹選票的更加迅猛的增長。德共機關報《紅旗報》在選舉后的第二天的社論中寫道：“昨天對希特勒先生來說，是一個‘偉大的日子’，但納粹分子在大選中的所謂勝利僅僅是它末日的開始。”幾個星期后，這家報紙又說：“9月14日是納粹運動在德國的頂點，繼之而來的只能是退潮。”

托洛茨基立即對這次選舉做出了反應，寫下了對這次大選的評論。他在文章中指出，共產黨增加的100多萬張選票與納粹增加的幾乎600萬張選票相比，就微不足道了。這表明，共產國際的所謂的“群眾的激進化”不是對革命有利，而是對反革命有利。臺爾曼之所以認為納粹在大選勝利之后就會走下坡路，是因為他認為納粹的興起是遙遠的1923年危機和繼之而來的社會震蕩的反響。托洛茨基則認為納粹抬頭不是過去危機的余波，它正在為未來的社會危機積聚力量。托洛茨基對大選的結論是：“盡管共產黨在議會中得勝，無產階級革命……仍然遭到了慘重的失敗……而這次失敗或許是致命的。”正是基于這一判斷，他更加堅決地主張共產黨與社會民主黨建立反法西斯的統一戰線。托洛茨基的這篇文章立即譯成多種語言，出了單行本，并立即招致德共領袖的抨擊。

德共的《紅旗報》稱托洛茨基是“驚慌失措的人”、“冒險家”和“布呂寧的代理人”，指責他妄圖迫使共產黨放棄無產階級革命，迫使共產黨“忘記如不先戰勝社會法西斯主義，就不能戰勝法西斯主義”。

對此，托洛茨基反駁說：“歷史上一個最關鍵的時刻即將來臨，作為革命因素的共產國際將被從政治版圖上抹去整整一個歷史時期。……我們應該振聾發聵地對普通工人說：繼冒失、魯莽、自吹自擂的‘第三階段’之后，是驚慌失措、舉手投降的第四階段。”這一可怕的災難被托洛茨基不幸而言中。但此話說于1931年9月、10月間，由此到災難的實際發生，還有一年多的時間，臺爾曼還有時間再犯下更多嚴重錯誤，錯失許多戰敗納粹的機會。

2.“紅色”全民公決

1931年7月21日，德共中央委員會以最后通牒的方式要求普魯士社會民主黨政府在民主和社會兩方面做讓步，否則它就參加納粹倡議的旨在推翻這個政府的全民公決。在最后通牒遭到布勞恩政府的拒絕后，臺爾曼便率領德共投入了所謂的紅色全民公決。

托洛茨基于8月25日就對此做出批評，撰寫了一篇題為《反對民族共產主義——“紅色”全民公決的教訓》的文章。托洛茨基指責德共的這一行動與納粹實際上結成了反對社會民主黨的統一戰線。但這也不是絕對不可以的。它是否是“紅色”的，主要取決于力量對比。如果對法西斯有利，那么所謂的“紅色”全民公決就純屬冒險；如果力量對比對無產階級有利，則另當別論。托洛茨基指出，“紅色”全民公決給德共帶來了多重打擊：鞏固了社會民主黨，因而加強了布呂寧一布勞恩政府，掩蓋了法西斯分子的失敗，把社會民主黨黨員和相當大部分自己的選民從自己的身邊推走，從而削弱了自己。

第二年，歷史就驗證了托洛茨基的結論。當巴本取代布呂寧任政府總理時，以一紙法令取締普魯士的社會民主黨政府。此時德共建議與社會民主黨一起發動總罷工。這一建議不僅被社會民主黨拒絕，就是在德共自己的隊伍中，也是響應者寥寥。

3.狼來了

早在臺爾曼跟隨莫斯科進入“第三階段”時，就認為德國是在社會法西斯的統治之下。1929年10月開始的世界經濟危機震動了魏瑪共和國，造成600萬工人失業。1930年3月，興登堡總統任命海因里希·布呂寧為總理。布呂寧采取了緊縮政策應對危機，大量裁減國家職工，降低工資。這些措施激化了社會矛盾。“德國已經生活在法西斯的統治之下”之類的斷言幾乎每天都出現在德共的《紅旗報》上。當巴本取締普魯士社會民主黨政府時，德共稱其為法西斯政變。這樣頻繁地叫喊“狼來了”，麻痹了自己的隊伍和社會對真正的法西斯的警惕性。納粹就是在這樣麻痹和喪失警惕的情況下不戰而勝的。

德國危機剛剛開始，托洛茨基就對其實質做出了準確的基本判斷，即德國當前的危機表明傳統的資產階級政黨和正常的統治方式都無力解決德國社會所面臨的嚴重問題，這場危機有兩種可能的結局：法西斯獲勝或無產階級奪取政權；也就是說，最后的決戰將在無產階級和法西斯之間展開。根據這個判斷，他認為社會民主黨政府、布呂寧以及巴本政府，都是最后決戰前的序曲，是過渡階段。他把布呂寧政府和后來的巴本政府界定為波拿巴主義政權，即企圖依靠軍隊和警察統治而凌駕于革命和反革命兩個營壘之上的政權。他批評把布呂寧政權混同于希特勒政權的德共領袖，說他們這樣做是把戰斗前夜的局勢和失敗以后的條件混為一談，是事先自認失敗，實質上是在號召人們不戰而降。

托洛茨基不斷地敲響警鐘，指出德共和社會民主黨的不戰而降的危險。他以他的全部力量和熱情阻止這一可能性成為現實，然而……

4.德共不戰而降

托洛茨基曾多次預言，希特勒不經過內戰是不可能上臺的；對無產階級及其組織和它的政黨(共產黨和社會民主黨都包括在內)來說，這是生命攸關之事，“工人和共產黨員們，你們有數百萬之眾。……一旦法西斯掌權，它會像一輛可怕的坦克一樣碾過你們的頭顱和脊梁。”但是，他最不愿意相信和看到的事，還是發生了。

從未認真考慮過與真正的法西斯做斗爭，也從未清醒地認識德國所經歷的幾個階段的性質的臺爾曼，在失敗尚未來臨之前，還是滿口豪言壯語，他說，他相信德國“當然不會成為法西斯國家。我們在選舉中的勝利就是反對這一前景的保障”。

臺爾曼的大話空話的惟一基礎，就是他相信，9月14日之后納粹黨就“不會有好日子”。一旦事實表明納粹上升的勢頭依然不減，臺爾曼就輕率地說，一旦希特勒奪取政權，工人就會把他消滅。

對此，托洛茨基尖刻地嘲諷說，共產黨為希特勒準備了政權的陷阱，“總攻應該在希特勒取代布呂寧之前開始，應當在工人組織被取締之前開始。……說什么希特勒一旦掌權便會被工人消滅……是為希特勒掌權清理道路。……如果德國工人階級……允許法西斯掌權……那么就沒有任何根據假定同一工人階級會在一瞬間擺脫懨懨欲睡的狀態而將法西斯一舉推翻。”

即使是在希特勒當上總理后，德共與社會民主黨聯合起來，共同與法西斯進行殊死搏斗，雖然與希特勒上臺前相比更加不利，但也不是完全沒有希望。托洛茨基建議的正是這條道路。他認為，在這生死存亡的關頭，應不惜一切地把納粹政權消滅在萌芽狀態中，哪怕是動用紅軍的力量，把德國的內戰國際化。當然，他的這一建議遭到了又一輪共產國際和德共的謾罵：“冒險家”、“妄圖挑起德國與蘇聯之間的戰爭”等等。

然而此時臺爾曼使用的仍是批判的武器，發表文章揭穿法西斯挑釁的陰謀，率領10多萬工人上街游行。

難怪托洛茨基憤然說：“連法西斯的雷霆也無法將其喚醒，這樣的組織……已經死亡，而且萬劫不復。”

臺爾曼的勝利

就是在1931－1933年之間，在那關系德國共產黨、無產階級和全人類的命運的緊要關頭，臺爾曼在德共黨內贏得了一場他個人的重大勝利。在這場斗爭中，他依靠斯大林的支持徹底擊敗了他的黨內對手，成為德共的主宰。只可惜好景不長，幾個月之后，他在黨內的新地位就隨著德共被納粹消滅而化為烏有。 在這場斗爭中，他的主要對手是G，諾伊曼和G，雷梅爾等。這場斗爭在一定程度上起源于政策分歧。

1931年初，雷梅爾因反對德共政策中的宗派主義(指的是德共推行的共產國際“第三階段”中的不與社會民主黨結成任何形式的聯盟的指令)及其推行者而聲譽鵲起。這引起了臺爾曼的不安。

當德共在共產國際的指令下改變初衷，應和旨在推翻普魯士政府的納粹倡議時，德共黨內對所推行的政策的不滿表現得更為強烈。黨內矛盾進一步加劇。 諾伊曼為緩和矛盾，于1932年1月7日致函臺爾曼，說他認為他們之間沒有根本的分歧，并保證服從臺爾曼的領導。臺爾曼次日回信予以駁斥，認為在全民公決中的不同立場就是根本分歧。他還指責諾伊曼執行共產國際執委會的決議(大大加強了共產國際方針中的宗派主義)不夠積極熱心。

其實，真正讓臺爾曼不能容忍的，是他認為諾伊曼想在黨的領導層占據特殊地位。

臺爾曼競選總統的失敗也使他與反對派領袖的矛盾進一步激化。在第一輪選舉中，臺爾曼只得到500萬張選票，但他不承認失敗，千方百計把失利歸罪于黨內的敵對力量，并點了雷梅爾的名字。

巴本政府下令取締普魯士社會民主黨政府，在全國引起了極大的震動。

然而事隔4天之后，德共才做出了第一個反應。德共領導的消極引起了普通黨員的強烈不滿。這一事件激化了臺爾曼及其支持者與反對派的矛盾。臺爾曼決定在1932年夏天召開的共產國際執行委員會第十二次全會上徹底粉碎反對派。

1932年7月31日的國會選舉中，納粹成了國會第一大黨，同年8月，興登堡總統第一次召見希特勒，商談納粹人閣事宜，希特勒上臺的危險已經十分清楚。但此時，臺爾曼更加關注的是為即將召開的共產國際執委會第十二次全會搜集諾伊曼和雷梅爾的黑材料。

7月29日，在普魯士政府被推翻的9天后，在國會選舉的兩天前，臺爾曼仍在全力以赴地策劃給反對派以致命的打擊，他制定了徹底鏟除德共反對派的一系列嚴厲措施：當務之急是立即搗毀莫斯科的派別巢穴。他下令解除德共幾個高層領導的職務，更主要的是必須讓諾伊曼離開莫斯科，調往其他國家。

1932年底，德國的形勢進一步惡化，納粹上臺的前景更加明確。

然而此時，在一次德共書記處會議上，雷梅爾發言反對擬議中的領導人事變動時，臺爾曼竟然跳了起來，對他破口大罵，還揮舞拳頭，揚言要痛打他一頓。

在共產國際執委會第十二次全會上，在共產國際領袖們的支持下，臺爾曼如愿以償地打垮了對手，共產國際執行委員會通過了把諾伊曼開除出德共政治局的決議。

臺爾曼在這場斗爭中徹底地鏟除了對手，大獲全勝，贏得了在黨內至高無上的地位。

上述一切表明，臺爾曼對他個人在黨內地位的波動比納粹對共產黨和工人運動的威脅更加敏感，更加重視。本來大敵當前之，作為黨的領袖應該團結全黨力量一致對外，他卻為他個人在黨內的地位而展開了一場內部斗爭，借助于斯大林的支持，打垮了黨內較為清醒和理智的同志。然而，臺爾曼還沒來得及享受這場勝利的果實，他本人及德共就被納粹的戰車碾得粉碎，真是又可恨又可悲。

應該說，1930－1933年納粹上臺之前的德國形勢，是真假馬克思主義的試金石。歷史早已宣判臺爾曼不是馬克思主義者。他只會追隨斯大林和共產國際的錯誤方針，沒有能力科學地判斷和預見德國形勢的發展，更談不上據此制定正確的戰略戰術了。甚至在大難臨頭之時，他還能為個人權力而集中全力打擊自己的黨內同志。在這樣的領袖的領導之下，德共的覆滅就是不可避免的了。

共產國際和德共拒不接受托洛茨基對德國形勢的判斷和他所提出的戰略戰術，反而對他大肆攻擊謾罵，他提出的戰略戰術沒有機會在實踐中經受檢驗。但他判斷德國形勢的科學性，預見形勢發展的準確性，均得到歷史的證明。他提出的用自下而上的革命戰勝自下而上的反革命，是有其現實可能性的。這表明，作為科學世界觀和方法論的馬克思主義應該能夠指導無產階級戰勝法西斯，走向勝利，而蛻化的官僚領袖斯大林和臺爾曼卻使無產階級不戰而降。

這塊試金石同時證明，德國社會民主黨根本不是馬克思主義政黨。它對當時的德國形勢同樣沒有科學和清醒的判斷和預見，更沒有正確的戰略戰術。法西斯的興起，其實就是社會民主黨作為魏瑪共和國主要執政黨無力應對危機的產物。在布呂寧和巴本政府時期，它雖然已經削弱，但一直是國會第一大黨。只是在1932年7月的那次國會大選中輸給納粹，讓出了國會第一大黨的交椅。它同樣應該為希特勒上臺和第二次世界大戰承擔責任。

責任編輯 蕭 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