尊敬的編輯女士/先生,
你們好。我是一名《商務周刊》的讀者。讀過你們很多篇令人印象深刻的文章,其中包括《致西方人的一封信》,很為你們的一腔熱誠和不卑不亢感動。年末了,我在想,是否也可以寫封信給你們,碎片似的聊聊我這一年來所經歷的,所看到的,所想到的。
每天早上7點,我老婆還在睡夢中時,我已經洗漱完畢準備出門,這樣我能在8點前開車從北京東四環的家趕到位于中關村的辦公室。如果再晚20分鐘,我可能要到10點鐘才能到辦公室。你知道,北京的上下班高峰是全世界最恐怖的rush hour之一。
8點鐘,我坐在電腦前,啃著寫字樓樓下買的熱騰騰的煎餅果子,就著純凈水,開始一天的工作。我先要花至少一小時處理郵箱里幾十封的郵件,然后開始打電話。不出差的話,我幾乎要打一天電話,中間包括幾個電話會議,中餐和晚餐一般來說是和客戶或合作伙伴的飯局,如果飯桌上談不完,我們還要去桑拿房或溫泉洗浴中心談。晚上回到家,我老婆即使還沒睡,也已經在洗漱了。這是不出差的時候,我一年有1/3的時間在外面出差。我總是很忙,似乎永遠忙不完,但乍一閑下來,還真的無所適從,不知道該干點什么。
我今年34歲了,8年前買了房,6年前結了婚。我是從縣城考大學來到北京,畢業后進入IT行業做銷售sales,在幾家著名跨國公司輾轉,現在是負責華北大區的產品渠道總經理。在同學和親戚眼里。我混得還算不錯:加上提成年人小百萬,無數的東西可以報銷。
老大不小了。我心里明白,再有個小孩,就算正式成家立業了。但我總覺得自己沒有準備好,確切地說,我還沒有準備好成為我勢必將成為的那個人。我的未來已經鋪設好了軌道,伹這軌道,我竟然發現從未想到過要沿著走一輩子。還是在早年,我想過自己要成為什么樣的人,但這些所謂的理想已經太久遠以至于我快忘記掉了,大概是些文學夢、電影夢、科學夢之類。后來進了大學學經濟,我又比較崇拜比爾,蓋茨、喬布斯這些人,但隨著命運的巨輪滾滾向前,我明白了一個道理,你如果沒有膽子中途輟學,你沒有膽子拒絕大公司去創業,那么你就是成不了比爾·喬布斯,你就只能循規蹈矩的成天打電話發郵件push別人和被人push,只能賠笑吃飯砍價吹牛,做到頭你也只能是個大sales。盡管你內心不大愿意過這樣的生活,因為這生活是哈里森,福特在電影里說的,生活中缺少點東西,缺少生活本身。
說正經的,我覺得自己的性格還是適合于更富有創造性的工作。而不是財富機器上的一顆螺絲釘,所以我很大程度上只是把目前的工作作為一個角色來扮演,一個我無法全身心投入的角色。但我也清醒地知道,可能我得一直扮演下去,作為70年代生人,我所肩負的對家人的責任和對傳統的尊崇,令我無法輕易的退出。就像今年南方周末的一篇文章《系統》里說的一樣,我們都被鎖定在系統之中。
其實,我不是在說自己壯志未酬,而是在說,我似乎已經老了,我看到了自己人生的可能性邊界,這令我感到一種無力和虛空感,這也令我感到沮喪,那感覺就像昨天還在擔心自己太年輕(為此我吃了不少虧),今天就已經老了。
我曾經嘆息父母那一代人被某種以“奴性”為內核的道德幻象所裹挾,聽命于偽崇高的價值觀,盡失“獨立之人格,自由之精神”。但又發現自己與“80后”新一代獨生子女之間存在著巨大的代溝,年輕一代崇尚和迷戀的事物往往超乎我的理解范圍,而且他們似乎完全沒有敬畏。今年我看過的最令我震驚的一段視頻是“廣東開平女中學生受虐事件”,如果說對于“艷照門”我還有看熱鬧的感覺,但這段視頻看得我真的心疼。有一種觸摸到“人性中無邊的黑暗”的感覺。
我回想起自己的中學時代,那是一個幫派林立的中學,局面是這樣的:老師把成績好的學生劃到“重點班”,勒令他們成天埋頭學習考大學,差等生則歸到常規班。很少有老師會尊重這些差等生,自暴自棄無所事事的學生們與校外“閑散人員”結成幫派。那是一種很詭異的氛圍,陽面是升學的高壓,禁止戀愛的訓誡,和“優等生”們有著趕超快感的競爭;陰面則是嫉妒、虛榮、絕望、江湖義氣以及冤冤相報下的殺機籠罩之處。伹我絕沒有想到,20年過去了,女學生之間會上演如黑社會般的登峰造極之作。
暴力可能是人類釋放壓力的本能之一,但當“文化大革命”過去多年之后,校園暴力仍隨時可聞,我們不能否認,這是學校教育與家庭教育的雙重失敗,我總認為,中國的教育體系中,從小就缺乏人人生而自由平等的啟蒙教育,才會令我們一代接一代的缺乏對同類的起碼尊重。舉個例子,我們的老師或父母總是不會把孩子當作朋友或“小大人”去尊重、關注和傾心交談,他們總是著眼于讓孩子成為自己規劃中的人,從小“灌輸”、“引導”、“塑造”或驕縱,時刻釋放“孩子應該聽大人的話”這樣的信號。青春期的叛逆青年則會針鋒相對地干出令大人們瞠目的事。“我們是同類,在人格和基本權利上是平等的。”從小沒有人傳遞給我們這樣的信號,學校里只有博弈和競爭的信號。
推而展之,我認為我們的社會今天最大的問題之一正是缺乏這種認同,人與人之間的區隔無所不在,陌生人之間都是“標簽人”:醫患之間,上下級之間,官員與民眾之間、大企業與顧客之間,老板與員工之間,甚至夫妻之間,在權利義務、權力利益這些維度上,都有著高下等級之分,或強勢弱勢之別。在某種關系中,人們首先進行身份界定,進而是角色扮演,仿佛我們不是具體而微的人,而是虛擬人。我有時候甚至覺得,帶有奴性色彩的網絡游戲和社交網站的廣為流行,是因為它們暗合了這個時代的潛意識。
如同階級劃分是階級斗爭的根基一樣,人群的分割必然導致敵意,而敵意會摧毀很多東西。今天我們要陷入于不利之境地時,有一個方便的辦法,即給他們貼上標簽——比如“高干子弟”,或是“警察”、“城管”等等。這是我們在今年“哈爾濱警察打死大學生”等一系列事件中所看到的。為什么中性詞會被賦予事關是非正義的延伸含義?是因為人們都是經驗主義者。
當這樣的符號被一遍遍強化,我們便會面臨更大的麻煩——專家信任體系的瓦解。一個穩態的現代社會,司法機關有著主持正義的功能,政府須提供公共物品和服務,企業提供合格、安全的產品,媒體和學者說真話、說人話。他們應該被信任,因為他們是專業者,但我們今天會相信誰呢?如果我們要相信“打醬油”和“俯臥撐”,或者相信楊佳“涉嫌偷盜自行車”,那么我們是不是也要相信周正龍一個人photoshop出了“周老虎”,相信“高干子弟”打警察的錄像帶、相信搜索引擎是公正的,相信“集體形象崩潰”的企業家嘴里的民族大義是發自肺腑的,相信質檢總局、食品安全局或者藥監局頒發的那些證書?
不會有真理了,也不會再有謊言。因為我們分辨不清,我們什么都不敢相信。包括我們對于自己的所見所聞、自己的所思所想都將信將疑,并很容易被負面的思維強化,直至引導到猜忌之中。我們都是病人。
是的,網絡以及人肉搜索今年都很強悍,網絡媒體民意還獲得了所謂“合法性”(噢感謝上帝,它終于合法了。否則我還一直不了解它的非法性)。但它也是謊言者與真話者共享的平臺,我看過的一部電影《年度人物》中說,電視會混淆視聽,把一名畢生研究大屠殺的教授與一名四處趕場子的“資深評論人”框在一個電視鏡頭里就大屠殺進行辯論,人們可能會更相信后者。網絡還不如電視,因為它更是“非哥白尼”體系,人們用以判斷發言者的真實身份和動機的線索極少,而人肉搜索無疑是一把雙刃劍。
聯想到今年我看了“范跑跑”和“郭跳跳”被拉到“一虎一席談”來對掐,我愿意相信范跑跑是真誠的謬論顛覆者,郭跳既是真誠的衛道士。伹我堅定地認為,有人以為他們可以以道義(師道、人道等)之名,強求另一人選擇先保護他人的性命后保護自己的性命,這種想法是不對的。沒有人擁有這樣的權利,除了法律賦予,任何人不應有權剝奪他人的生存選擇權,每個人的此項權利應是完整的,不應因對他人的其他責任、義務而減損。
我看過的一部電影,其中一位母親在空難發生的一瞬間本能的松開了抱著自己孩子的雙手。孩子死了,幸存的母親陷入自閉和自責,她還責難當時給她提供建議的空姐,直到有人做了一次撞車實驗。證明她即使不松手,也救不了孩子,她才釋然重新生活。如果我們不應貴難這樣一位母親,又怎能責難范跑跑,以及他的坦誠?
人類的道德教條很多時候是經不起推敲的,我們不應結果導向。
扯遠了,不管怎么說,我們還是應該感謝百花齊放的媒體,在2008年讓那么多的“潛規則”浮出水面。前些日子我去修手機,第二天去取回來,發現原來的主板已經被貌似忠厚的小伙子給盜換了。上網一查,才知道原來全北京修手機的都會這么干——讓你隔一天或者隔一小時再來取。原來這是一個產業鏈。
哦,又是一個潛規則。
規避這樣的潛規則,我們需要多花一點錢。但別的潛規則呢?奶粉行業的潛規則會要了獨生子女的命,媒體與企業的潛規則能把聞名遐邇的“牛記”送進監獄,把危險的藥品送上搜索引擎的首頁;股市、官場和商場之間的潛規則讓首富和顯官落馬,讓杭州地陷埋人……直到多米諾骨牌一樣的出租車司機罷工(當然,或者叫群體性事件)爆發,直到報紙上解釋我們吃的面粉為什么那么白,直到手機里充斥了不斷創新的群發騙術短信,人們才在2008年逐漸明白,原來長久以來,支撐著這個程式化泛濫的社會正常運轉的真正機制,是潛規則。
說實話,我們做Sales的,其實是潛規則的受益者、受損者、始作俑者和維護者。經濟學泰斗也說了,那是市場經濟必要的潤滑劑嘛。但今年的毒牛奶事件摧毀了我的自鳴得意:潛規則不僅僅是潤滑劑,它還是三聚氰胺,會害死人的。
不瞞你說。有時候我會想,有超出人類理性力量的存在,在支配著人類的群體行為,也創建著上面說的潛規則,在它面前我們都是渺小無力的,它就像是今年的大地震一樣的不可抗力。年輕的時候我不這么想,所以也許我這么想,才證明我真的老了。
但為什么人類總是不能幸免于人為的災難呢?就像人類經歷過“盧旺達飯店”和“9·11”,伹孟買還是會爆發恐怖襲擊。我們曝光過無數礦難安全事故,但還是可以把尾礦庫潰壩事故的死亡人數刷新到250多人,你們《商務周刊》剛剛才在間“亞洲金融危機十年——下一棒是誰?”美國就給出舍我其誰的答案。
想想看吧,地球上最聰明的大腦設計出最精巧的金融衍生品,幫助人們通過過度舉債獲得利益和轉移風險,并坐視貪欲的泡沫破滅,數萬億美元的資產灰飛煙滅,百年老店們或尸橫遍野或茍延殘喘,最富有的國家都瀕臨破產。最近我在考慮要不要信基督教,我周圍的一些朋友勸我人教,他們說如果人人都信教,我們就可以擺脫螺旋式的人為災難,“那是上帝對我們的警告”。我聽了之后想,難怪好多中國的企業家會信教,原來他們不光宣講CSR。個人也是很有社會責任感的哦。
覆巢之下,沒有完卵。現在,我們公司已經內部宣布裁員10%。我跟幾位下屬打了個暗示,其中一位竟然馬上回信說他已經請好了律師準備據新的《勞動合同法》和公司打官司。我們這兩個月接到的任務是,停下手頭的工作,先把應收賬款要回來,每個部門還要預報這個月能要回多少欠款來。同時還要節流,公司原先喝雀巢礦泉水,最近換成了娃哈哈純凈水,毫無疑問,我的年終獎今年是沒戲了。同事們在相互轉發“大裁員第一波”的恐怖帖子,里面列舉了一百多家正裁員的公司。搞得最近我的心情像一篇封面故事的標題“暈,金融危機還真來了!”
當然,我和在大學教書的老婆目前尚無失業之憂,但2008年仍然寒氣逼人。年初我瞞著老婆把幾十萬存款投進股市妄圖抄底,現在我知道了,沖動總是要付出代價的。隨著股價從4000多點跌到2000點,我投在股市和基金里的財富也被腰斬。我甚至已經幾個月沒有看盤了,每當老婆間損失多少,我總是說,咱們的投資回報率還要高于中國投資有限責任公司那些大腕,老婆冷笑,說:“如果說你抄底抄到了腰上,他們就抄到了脖子上。但我們應該還是比他們著急,因為我們投的是自己的血汗錢,他們投的是納稅人的血汗錢。”
是的,納稅人的錢,前不久我去參觀北京的新地標——“鳥巢”和“水立方”,站在比天安門廣場還大幾倍的奧林匹克體育公園內。我也這么想了一下。我還想這一大片地要都蓋上房子,北京的房價會落一點兒吧。我還想每個月我要交1萬多塊錢的稅,全中國一年要收5萬億元稅,但最近的4萬億也沒我們什么事兒。聽說中國的稅負痛苦指數排名全世界第二,而中國富人的稅收負擔在世界上是最輕的。
我發現我想得太多了,變得有點擰巴,患上了“懷疑一切”的魔怔。比如進了水立方,我就會想菲爾普斯到底為何能在這個池子豪奪8塊金牌,我進了鳥巢,就會想在這個地方以及其他72個點,一個城市一晚上燃放了1200多萬發焰火,相當于前28屆奧運所燃放總和的4倍,還創下了吉尼斯紀錄。而在農村,我們因為怕焚燒秸稈破壞臭氧,農民收割玉米稈都必須要去領“砍倒證”。
是的,我也許不應該這么想問題,我們都是可以太空行走的大國了,大國要有大國的風范,要有大國的符號,所以我們花過去108年所有奧運會投資的總和舉辦一屆奧運,不是“面子”問題,是形象問題,這個理由很好很強大,我想各地修“白宮”的縣太爺,以及我們老家那邊的縣太爺都是如此從大局著眼的。我們縣城的縣政府廣場也有半個天安門廣場那么大,還拿著“全國貧困縣”的財政補助呢。
但是究竟我是怎么變得擰巴的呢?我想還是因為我是一個經驗主義者,經驗主義是人類的弱點之一,但有時候它又好使,因為它可累積、可驗證。比如說我看到余秋雨老師“你們一定是識大體、明大理的人,先讓大家把最危急的關及幾十萬、幾百萬活著的人的安全問題解決了,然后再追究建筑質量問題,再進入司法程序”的勸導,和山東作協的王副主席“黨疼國愛”,“做鬼也幸福”的詩歌,我會想他們是基于同樣的創作動機——兩者都是靈感的乍現,果然,事情過去這么久了,我也沒有看到余老師在逗號之后畫一個句號,招呼大家:好了,識大體、明大理的人們,我認為現在是時候再追究下一個問題了。
我刻薄的聯想是一種典型的經驗主義,因為我們聽了太多次“一件事為另一件事讓路”的號召。第一次你能忽悠住一個群島。第二次你只能忽悠住一個孤島,未能免俗的,我得承認我去過災區,災后第三天我作為公司派出的志愿者回到生我養我的那片土地,在聚源中學,我親眼所見,教學樓旁邊的新老高矮樓房均沒有垮塌,唯獨教學樓倒了。我去過的什邡市、鎣華鎮、紅白鎮、漢旺鎮,教學樓總是倒塌率最高的建筑。“娃娃們”總是死傷最多的人群。我也知道教育產業化之后,我們家那邊的學校教學樓是私人承建的,包給誰,“關系”說話。羊毛出在羊身上,很簡單的道理,承包商不會貼錢蓋學校。
也許我有點過激,但我確知,那片土地承受的苦難絕不是地震和天災所能涵蓋的,除了不能預報地震,我實在是太了解那片土地了。就像電影《巴伐利亞理發師》中珍永遠無法理解安德烈和俄羅斯一樣,外界無法探知這里的民風民魂。那里人們的仁厚、愚木、壓抑、豪強,如同那里的天氣、地形與傍晚的炊煙一樣,靜謐氤氳得令時間凝固,不散的夕陽里熔解了不知多少代人空洞的憂傷。看一眼人們的眼神和面孔,你便會知道,盆地依然環封,民智未被開啟,四川還是那個四川,改革開放30年了,他們依然是“最好的人民”的代表人群。大地震給了外界一個舞臺,但這一道傷痕能疼醒四川嗎?我不知道。
說點高興的,8月份的時候我因公去了一趟德國,有驚人的發現。我原來以為這個大企業滿世界行賄的發達國家比我們第三世界國家繁華很多倍,但沒想到德國第四大城市最高的大樓才28層,和我住的住宅樓一般高,人口才相當于北京的十六分之一。更令我吃驚的是,他們五星級酒店里商務中心提供給客人的電腦上居然還用Windows 2000,內存128兆,硬盤10G。你可以想象他們有多落伍了吧,想想我們都用了XP多少年了,盡管是盜版的。
但是我永遠忘不了那里的人們把自己的家居內外裝點得那么艷麗干凈,相互之間那么自然的熱情,走路騎車時那么悠閑不迫,街上的商店10點之前不會開門,大下午的人們都跑到萊茵河邊的酒吧喝啤酒聊天。當潔凈煤驅動的老式蒸汽機車噴著白煙,嗷嗷的蠕過家家戶戶的后院,人們沖火車招手問好,實在是太“和諧社會”了。我想,德國人的生活中不可能有三聚氰胺,因為他們人那么少,牛奶足夠了。而我們人太多了,奶牛太少了。
沒想到能拉拉雜雜的和你們聊這么多,我想我是現實主義者,所以我會感到無力和老邁;而從你們的文章中,我能感覺到你們濃濃的責任感。有句話說,讓理想照進現實,我們必須在現實中生存,但現實又給了我們太多無奈和困擾,你們身上的理想主義。總是能讓我往前多走一步——這也是我給你們寫這封信的目的吧。明年肯定是很艱苦的一年,讓我們一起取暖,一起朝前走。
順祝
冬安!
你們未謀面的朋友 張麒麟
2008年12月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