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狠下血本,去參加一個法蘭克福的高級西餐禮儀培訓班,完全是因為在德國第一次正式商務晚宴中發生的一件糗事刺激的。
一場華麗的晚宴,從華麗的餐桌布置開始。當客人們各自入座,我面對的是從大到小依次排列的精致餐具。我以為那純粹是擺設,所以當開胃菜上來,我拿起最里面最大的刀叉來對付蔬菜沙拉,當開胃菜完畢的時候,我才發現有點不對勁,服務生并未把我使用過的大刀叉拿走,而是拿走了我并未使用的最外面的小刀叉。我正懷疑這服務生的智商是不是有問題的時候,第一道主菜已經上桌了,在剩下的兩副刀叉中,我選了外面相對小的,因為我的手比較小,餐具又因為做工考究而相對較重,拿小的顯然比較順手,結果是,第一道主菜完畢,依舊是我沒使用的刀叉被撤走,而我這輪使用過的,被狼狽地留了下來。
恐怕我不用說這場晚宴的剩余部分,看官們已經在偷笑我的洋相百出了。當然,宣傳刀叉使用規范不是我這篇重點要講的。
我這人向來是哪兒跌倒哪兒爬起來,并且相信亡羊補牢為時不晚。于是我火速參加了西餐禮儀的培訓班,班級里有很多四面八方到德國來的新移民,都有過在正式晚宴中出丑的不堪記憶,所以我們悉心學習餐前酒、餐后酒,以及能讓各精致主菜的口味發揮到最佳的飲品搭配,刀叉的正確使用順序,又如怎樣用刀叉的擺放來讓服務生明白自己的意圖,以便成為餐桌上的優雅公主。如此這般,我以為終于可以在接下來的西方社交場重新做人。
但是,很快我發現事情并非像上學時考試失誤、復習補漏之后可以通過補考那么簡單。
應供應商中一個黑森林邊上的鋸木廠廠主的邀請,去他家吃晚餐。完全是女主人的手藝,我想既然我已能應付六道大菜的大餐,這種家庭式晚餐只要依此類推即可輕松過關。上桌才發現,只有一副刀叉,用我系統培訓出來的全套禮儀,簡直是高射炮打蚊子。但我想中國古話講,禮多人不怪,所以雖然主人家的幾個小孩不停地在餐桌上制造混亂,把杯子打翻或者把醬汁弄得到處都是,而我還是按照禮儀學校中學的標準程序吃完了這頓鄉間晚餐,比如喝湯時嚴格以和嘴垂直的方向向外舀起,再以同樣90度的角度送進嘴;一道菜結束,把刀叉合在一起指向12點鐘方向。而我桌上的德國人眼睛里看著我的舉動卻有很多復雜的內容。并且,他們這些西方人本身在很多細節上并沒按規矩辦事,比如最基本的放刀的時候,不要把刀鋒向外。而我的淑女風范和地道禮儀,倒讓在場的人都有些不同程度的不自在。
上次的失誤我還有培訓班的翻身機會,這次的微妙情形,事后我只有一頭霧水久久不明所以。
失禮要被笑話,禮數周全則會惹人不自在,鬼子們吃飯還真夠“作”的。
后來我接觸生意圈子以外的西方人多了,發現吃飯時每個西方人的風格其實各有不同,根本不像禮儀班里學到的郡樣可以一概而論。年齡,國籍,教育背景、職業身份等因素都可以讓一個人喝湯時勺子和嘴之間的角度出現偏差。大多數的法國人都能找到一個讓動作顯得迷人的私人角度來喝湯,但這個角度肯定不是90度;而德國人則能找到一個角度讓碗里的湯被舀到最大程度不被浪費;至于能達到教科書示范標準的,至今我只遇見一個英國外交官,當然他手中勺子與嘴的90度也只是根據我的目測,真用量角器去量的話,結果就不得而知了。
所以,一個東方人如何在沒有絕對規范幾乎瞬息萬變的西餐桌上應付自如?其實根本不用孜孜不倦地學習或改進,出點小洋相不出大差錯才是最好的尺度,而且這也更讓自己平添幾分可愛之處,何樂不為呢?
(選自《女友·國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