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國式浪漫走到現實困境三岔口

謝曉陽　羅慧珍

當法國總統薩科齊派遣特使前往北京縫補被撕裂的中法情緣時。他同時面對著更緊要的國內經濟困境：法國經濟力疲弱、購買力下降。全球化沖擊了傳統的社福與保護制度，失業率上升。從追逐浪漫的理想主義，到為現實生活走上街頭。進入21世紀，法式的浪漫已經走到了三岔路口。

法蘭西是一個既浪漫又現實的民族。4月20日，法國總統薩科齊(NicolasSarkozy)派特使訪問中國，為緩解法國對奧運圣火護送不力、法資家樂福又遭到中國人民抗議所引發的緊張氣氛。參議院議長蓬萊斯先到上海親吻在巴黎傳送圣火時受襲的運動員金品，宣讀總統的慰問信；隨后，他赴北京與國家主席胡錦濤會面。這連串動作，浪漫的解讀是，法國政府努力縫補最近被撕裂的中法情緣，但從政治現實的角度看，毋寧是法國面對內憂外患所展現的現實姿態。

40年前，法國的年輕人為爭取學術自由、打倒消費主義，在巴黎拉丁區發動方磚之戰，寫下了“六八學運”壯烈的一頁；今天法國年輕人同樣在拉丁區與共和廣場搖旗抗議，不過，橫額上寫的不再是“AbaS la Socit de consummation(打倒消費社會)”，而是“Augmenter le pouvoird'achat(增加購買力)”。從追逐浪漫的理想主義，到為現實生活走上街頭，進入21世紀，法式的浪漫已經走到了三岔路口。

近年來，隨著全球原料物價上漲、歐元升值，法國進人了“三高一低”的困境：高財政赤字、高貿易逆差、高失業率，以及低經濟增長。這種困境使法圍人飽受購買力疲弱之苦。一般打工仔，盡管每天早上還能煮一杯咖啡喝才上班，周末也可以邀請親友到家聚餐，但經常吃到新鮮蔬果和芝士，每個月都去看一兩出戲劇，或者每個暑假都跟家人到外地度假的浪漫日子，已經逐漸遠離了。

法國總統薩科齊是匈牙利裔，在法蘭西土地的孕育下，感情生活浪漫依然，與前妻離異兩個月，便閃電跟意大利模特兒卡拉結婚，并漫游法國迪斯尼樂同，繼續締造浪漫童話。這位感情生活充滿浪漫色彩的總統，去年競選總統時提出了他的一個夢想：“我想要成為‘購買力總統。”

如今，薩科齊上臺快一年了，最近的民調卻顯示，79％的受訪者認為薩科齊一年來并未改善法國人的生活條件，比起2007年底的調查上升了20％。

薩科齊改革引發爭議

薩科齊去年5月就職后，銳意推動多項社會改革，要調整1981年密特朗上臺一路走來的社會保障和社會福利道路，如鼓勵人們“多勞多得”、改革退休保障制度、進行國有企業改革、要求大學財政自主等，其中希望人民“多勞多得”增加購買力一項，就引起很大爭議。

近年，法國人的購買力確是明顯降低了。根據法國國家統計局的數字，2007年法國平均消費物價指數雖然只比前年成長了1.2％，比10年前漲了15％，但攸關人民生活最必須的基本糧食的價格，卻急速上升。數字顯示，比起1998年，法國的原油價格上升了69％，牛肉上漲了33％，牛奶、芝士和雞蛋上漲了23％，連法國人每天必不離口的法國面包，10年來也漲了近30％。此外，比起3年前，巴黎房價漲了60％，但薪水的漲幅卻只有幾個百分點，在薪水小漲、物價高漲的情況下，法同人注定要吃苦頭。

面對高漲的物價，法同人不僅要改變生活習慣，就連最基本的住房也成了問題。巴黎一位房地產業者估計，市內的房價3年內漲了60％，過去每平方米3000歐元左右，現在起碼5000歐元，買不起房子的人越來越多。這位業者說，巴黎地區房價暴漲的主要原因是同外的投資客增加了，那些夢想退休后到巴黎閑居的外國人，無論套房、二手房什么都買，害得在巴黎上班生活的人只好退居到數十公里外的郊區。

法國有6300萬人口，是歐洲典型的福利國家，1978年，法國的社會保障已幾乎普及到全部國民，有人就以“從搖籃到墳墓”來形容這種包括就業、失業、老年福利、健康醫療、教育、住房等覆蓋面廣的社會保障制度。一直以來，這些保障和福利是法國穩定社會的重要支柱，但也占據法國財政支出的不少比例。以2005年為例，僅教育、醫療、社會保障的支出，就占到當年財政總支出的60％左右。

游行反對削減福利

法國的政治人物早就留意到，要促進經濟增長，降低赤字，其中縮減龐大的社會保障和福利支出是很重要的部分。

2003年，前總統希拉克執政期間，已試圖推出各種社會保障和福利制度的改革，當年7月，法國國民議會和參議院先后通過了引起廣泛爭議的《退休制度改革法案》。支持法案者認為，退休金占國家福利支出的47％，隨著人口老齡化和人口增長速度放慢，養老金、以至醫療保障的支出將不斷加大，再不改革，將加重財政赤字的負擔。

近年，法國的經濟成長均低蕩在2％左右，根據OECD(經濟合作與發展組織)的分析指出，法國2007年的經濟增加從原來預估的2.2％降至1.8％；相反，近年經濟明顯復蘇的英國，經濟成長卻有3.1％。

然而，對于突如其來的經濟沖擊，法國人顯然還沒能適應過來。于是，反對削減福利的示威抗議接踵而來。2003年5月，85萬人在全法各大城市游行抗議養老金制度的改革；同年12月1日，法國外交部及駐全球的外交機構抗議外交經費被縮減而罷工24小時；2004年5月，數百名演藝工作者在戛納影展舉行期間游行，反對失業金制度的改革，影展一度暫停；2006年3月，法國數以百萬計的人民為抗議《首次雇傭合同法》連續一個月以上的大游行，最終更迫使政府撤回法案；2007年11月，法國八大工會發動大罷工，抗議薩爾科齊政府要實施養老金改革方案及政府削減人員計劃……每當政府提出改革社會保障和福利制度的方案，都會激起法蘭西人示威抗議的神經。

“選擇性移民”

除了削減福利或“多勞多得”政策，法國政府近年也開始考慮調整移民政策，希望以此縮減開支。法蘭西民族具有人道主義傳統，1789年，法國大革命爆發，三級議會通過《人權宣言》。這個民族不管面對自己法國人、非洲前殖民地的移民，或是非法的外國移民，都可以享受到這個國家的基本福利，包括基本教育和醫療等。為了維持這種人道主義的價值觀，法國政府多年來付出龐大的財政支出。以教育為例，外國學生跟法國學生一樣，可以享受小學到中學畢業實行的免費教育，即使讀到大學，學費也非常便宜，讀哲學博士每年學費只需300多歐元。

二戰結束后，法國百廢待興，需要大量勞動力，因此雇用了前殖民地的非洲人，此后，非洲移民前仆后繼在法國安身立命。法國政府以公屋容納千萬移民，再以福利津貼補助其生活。非洲移民的教育程度普遍不高，職場競爭力弱，失業嚴重。打架鬧事、販毒偷搶，年輕的移民遂淪為社會治安的大敵。近幾年來，警民關系緊張對立，不斷發生騷動事件，逼使政府檢討移民政策。

最近，為了降低大量移民對國家帶來的負擔，薩科齊推出“選擇性移民”，只愿接受高學歷或高技術外國人，希望優秀移民能成為法國經濟的生力軍。總統顧問阿塔利認為，法國已屬高齡社會，需要靠移民人口才能加速發展。但人才移民真能改善法國經濟力嗎?

法國經濟力疲弱、購買力下降的原因錯綜復雜，全球化沖擊了其社福與保護制度，企業在高工資、高稅負、高福利壓力下，紛紛裁員或外移，失業率上升。但法國仍躋身富國行列，只因物價太高減弱了購買力，頓時人人喊窮，對政府的過高期待反而帶來失落感。因此，他們對總統的評價越來越嚴苛。直到新婚總統夫人卡拉小姐優雅高貴地出現在英國白金漢宮，民眾才找到一絲安慰。

(摘自《亞洲周刊》)(責任編輯胡文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