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子后醫院買嬰賠償，頂包女兒讓辛酸母親無奈愛

在一場人為的醫療事故中，她失去了孩子和女人最為寶貴的子宮。為了掩蓋和彌補這個錯誤，醫院院長竟“買”來一個女嬰送給這對夫妻，希望息事寧人。然而這個無辜的孩子，真的能給這對夫婦帶來他們想要的幸福生活嗎？

新聞背景：

2007年8月3日，一場震驚全國、歷時一年半之久的官司在新疆昌吉市人民法院開庭。被告為昌吉市恒安堂醫院，原告名叫王琳，今年22歲，初中畢業后來到新疆打工，后與單位同事李偉結婚。

2006年2月13日，王琳在恒安堂醫院待產。當天晚上，王琳宮縮很厲害，而且腹部越來越疼。恒安堂醫院醫生于亞利在沒有家屬簽字同意的情況下，讓麻醉師給王琳注射了麻醉劑。注射麻醉劑后，王琳身上的力氣一點點消失。見產婦無法自主生產，于亞利讓兩個護士輪流擠壓王琳的肚子，希望把孩子壓出來，但沒有成功。之后于亞利蹲下身子，想把孩子從王琳的下身掏出來。在麻醉劑的作用下，王琳已經感覺不到疼痛，昏昏欲睡。但她哪里知道，自己和腹中胎兒正面臨著一場生死磨難！

30分鐘后，男嬰終于被取了出來，然而，因為窒息時間太長，這個幼小的生命沒來得及哭一聲就停止了呼吸。而王琳的子宮和陰道因大面積創傷無法修復，最后只得做了切除手術。

事后，恒安堂醫院院長楊福元買下一個女嬰交給王琳的丈夫李偉，考慮到妻子的身體狀況，李偉默默接過了孩子……

雖然留下了孩子，但夫婦倆還是決定 為自己討個說法，他們將醫院告上法庭。

開庭當天，昌吉市人民法院在恒安堂醫院、當事醫生于亞利無正當理由未出庭應訴的情況下，對此案作出一審判決：昌吉市恒安堂醫院使用不具備醫師資格的助理醫師接診，未經原告及家屬同意擅自對原告實施剖宮產手術，致原告身體殘疾、原告之子死亡，對該后果應承擔民事賠償責任。遂判決恒安堂醫院賠償王琳孩子死亡賠償費15萬余元、殘疾賠償金7.9萬余元、精神損害費10萬元等，共計35萬元（法院沒有追究其他被告的責任）。判決后，恒安堂醫院提起上訴。2007年12月，法院依法駁回了上訴，維持原判。

2008年4月一個陽光明媚的日子，新疆昌吉市一個普通住戶家里。

年幼的苗苗從門外跑進來，一頭撲進王琳的懷里，甜甜地叫了聲“媽媽”。望著女兒，這對善良夫婦的眼里，全都是溫暖?？吹竭@樣的場景，誰能夠猜得出，苗苗并不是王琳和李偉的親生女兒，而是兩年前醫院買來“賠償”給他們的。

王琳輕輕地撫摸著苗苗的頭，一寸一寸的撫摸都盡顯母愛，但曾經，她和丈夫卻要送走這個孩子。

這兩年是怎么走過來的，只有王琳自己最清楚，之前發生的一切在她腦海里像過電影一樣清晰……

悉心養育的女兒卻并非親生

當年，李偉抱著苗苗戰戰兢兢地出現在病床上的王琳面前時，她一把抱過孩子使勁親著，然后迫不及待地把手伸進孩子的襁褓，突然，她疑惑地抬頭問丈夫：“怎么是女娃，不說是個男娃嗎？”李偉不敢看妻子的眼睛，一旁的恒安堂醫院院長楊福元忙接過話來：“是當時B超檢查有誤，B超出錯很正常的。”王琳點點頭。

因為體虛，王琳下奶很晚，就讓丈夫快去給孩子買奶粉。李偉轉身去買奶粉，然而在醫院門口，他忍不住抱頭失聲痛哭起來。他不知道還能瞞妻子多久，他也不知道，日后該如何面對這個與自己毫無血緣關系的孩子。

2006年3月22日，王琳身體漸漸恢復，終于可以帶著取名“苗苗”的“女兒”出院了。雖然感覺自己身體大不如前，但初為人母的喜悅蓋過了一切。

而此時，李偉卻心如刀絞。有好幾次，他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他實在不知道該怎么和妻子開口。更麻煩的是，李偉一想到這個孩子不是自己的親生骨肉，就怎么也愛不起來。

女人的直覺讓王琳發現，李偉的態度有些不對頭。一天，王琳要上廁所，喊李偉抱一下苗苗，李偉走上前去，僵硬地抱起孩子，眉頭卻不由得皺了起來。

這一切沒有逃過王琳的眼睛，她一下子委屈地哭了起來：“李偉，是不是我沒生男孩，你們全家都有想法了？我差點丟了性命才生下她，你們要是喜歡男孩，等以后政策允許了，我再生一個?！?/p>

妻子的話讓李偉痛徹心肺，他擠出一絲笑容，讓妻子不要瞎想。可這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卻讓王琳的疑惑更深了，她更加認為丈夫及其家人的態度是因為重男輕女的緣故，于是她抱著女兒默默地流著淚。

一天，王琳讓李偉上超市給女兒買一盒紙尿褲，李偉沒聽清楚，出去轉了一圈后，買回來一沓紙巾。王琳再次被深深地刺傷了，她覺得丈夫是故意的，是因為不舍得給女兒用好東西。于是，王琳趁著李偉上班之機，傷心地收拾著東西，想抱著孩子和父母一起回老家。

就在王琳翻箱倒柜收拾東西時，突然，一張藏在丈夫衣兜里的紙引起了她的注意，那是她住院時的診斷書，上面赫然寫著：“患者子宮嚴重創傷，建議做切除子宮手術。”

“天哪，這是怎么回事？”王琳突然覺得渾身無力，她哆嗦著給丈夫打電話，讓他馬上回來。待李偉趕回時，王琳正拿著診斷書，淚流滿面地望著他。李偉只得將實情告訴了王琳。

“抱走，你快給我抱走！”王琳歇斯底里地喊著，幾欲暈厥過去?？粗矍暗囊磺校顐ブ坏冒淹弁鄞罂薜拿缑缦冉唤o岳母，然后自己安慰著痛哭不止的王琳。

孩子的去留成了他們的頭疼事

這一夜，苗苗跟王琳的母親睡在了里屋，可是睡到半夜，苗苗因為餓哭了起來。自從生了苗苗之后，王琳睡覺特別輕，只要苗苗稍微有什么動靜，她就會馬上醒過來。此時，聽到苗苗餓得哇哇大哭，王琳本能地跑下床，但突然又像想起了什么似的站住了。她流著淚拼命堵著耳朵，希望壓住孩子的哭聲，可那越來越尖利的哭喊還是直達她的耳膜。

不一會兒，母親抱著孩子過來了：“小琳，你給苗苗喂口奶吧，我給她沖的奶粉，她不喝，全吐了?！笨吹胶⒆涌薜眯∧樛t，王琳哭著接過孩子，一到“媽媽”的懷抱，苗苗馬上不哭了，本能地直奔王琳的奶頭，貪婪地吸了起來。

看到這個無辜的小生命，王琳心如刀絞。她眼淚汪汪地望著一旁的李偉說：“我們怎么辦呢，這孩子到底是誰家的，你問過沒有？我們給他們送回去吧，她應該回到親生父母那兒啊?！?/p>

看到妻子六神無主的樣子，李偉也苦惱地用手抓著頭：“我當時糊涂了，也沒問她父母的情況?？墒牵改府敵跄馨阉u3000塊錢，看樣子也不想要這孩子，我們送回去，他們肯定還會賣給別人的。”

夫妻倆商量了一夜，最后決定，先找醫院討說法，然后再決定孩子的去留問題。

2006年4月15日，李偉夫婦委托一名律師將恒安堂醫院起訴至昌吉市人民法院。可是因為舉證不足，幾次庭審下來，反倒是恒安堂醫院的代理律師占了絕對上風。就這樣，李偉夫婦原以為很有把握的官司竟然輸了。

為了冤死的孩子，也為了尊嚴，李偉夫婦決定繼續上訴。

李偉夫婦天天為官司奔波著，只能將苗苗交給王琳的媽媽。世上沒有不透風的墻，李偉夫婦養著“別人孩子”的事還是漸漸傳開了。甚至有人說，苗苗是李偉跟另一個女人的私生女……李偉夫婦不堪輿論的壓力。

一晃半年過去了，苗苗一天天長大，而且越來越懂事。一天，王琳坐在家里想起自己這半年多的遭遇，不禁潸然淚下。此時，她懷里的苗苗竟伸出小手，輕輕幫她擦眼淚，嘴里竟蹦出了一個字——“媽”。

雖然只是一個字，王琳和李偉還是怔住了，他們悲喜交集地看著懷中的孩子。這段時間以來，他們忙著找人打官司，幾乎忽略了苗苗，他們甚至給她斷了奶，開始用奶粉喂她。可是，苗苗這一聲呼喚卻將李偉和王琳的心揉軟了，他們曾如此期盼這一聲呼喚，可當這一切到來時，他們卻感到是這樣苦澀。

2006年7月，李偉夫婦經人介紹，找到了烏魯木齊市天山區民事法律服務所，律師惠溫芮聽了王琳的哭訴后拍案而起，答應替他們取證，打這場官司。

2007年8月3日，法院作出判決：恒安堂醫院賠償王琳孩子死亡賠償費15萬余元、殘疾賠償金7.9萬余元、精神損害費10萬元等，共計35萬元（法院沒有追究其他被告的責任）。判決后，恒安堂醫院提起上訴。2007年12月，法院依法駁回了上訴，維持原判。

官司終于打贏了，李偉與妻子相擁而泣，經歷了這么多的磨難與坎坷，他們已經身心俱疲。王琳早已經沒有了工作，而李偉為了陪妻子打這場官司，也被單位辭退了。生活沒了來源，他們只好投奔在呼圖壁縣打工的王琳父母。為了照顧女兒，王琳的父母沒有再回安徽鄉下，而是留在了新疆，靠給人家鋤草、摘棉花等掙點錢，艱難幫助著女兒一家。而且王琳的父母還時時擔心，怕女兒想不開……

對于李偉夫婦來說，最讓他們頭疼的是怎么解決已經快兩歲的苗苗的問題。從感情上講，近兩年的朝夕相處，李偉和王琳已經對苗苗產生了難以割舍的感情，但同時，他們也擔心“別人的孩子再好，等她知道自己的身世后，還是一樣會走的” 。 而且，由于王琳產后大出血，直接導致她體內血色素銳減、身體免疫力嚴重下降，常常是一感冒就持續一個多月。體質的每況愈下，也使得王琳有時候照顧苗苗有些力不從心。另外，夫婦倆對苗苗有一種既憐憫又抵觸的感覺，好幾次，王琳做夢都會發瘋般地喊：“兒子！我的兒子！”李偉常常在她凄厲的呼喊中驚醒，醒來后就是久久的沉默。

孩子請留步，

愛的天堂里永遠不會有天黑

在這種無聲的折磨里，夫婦倆最后決定把苗苗送走，給她找個生活富裕的好人家。李偉天天往外跑，悄悄打聽著哪家想要孩子，而王琳則在家里陪著孩子默默流淚。幾天后，李偉告訴王琳，有一對教師夫婦，同意收養苗苗，這兩天就來接人。王琳聽后不置可否。

可不到兩歲的苗苗卻渾然不知，她看到王琳可以天天在自己身邊感到興奮極了，她把鄰居給的一些舊玩具拿出來，纏著媽媽陪自己玩。一天，鄰居給了苗苗一個蘋果，王琳的母親要削給她吃，但苗苗卻死活不吃，舉著大蘋果樂顛顛跑回家，嘴里不停地喊著：“媽媽，吃，媽媽——”緊跟其后的王琳母親一下子淚如泉涌，她看著王琳輕聲地問：“孩子，你想好了嗎？你這輩子就這樣了，這孩子，可能是你未來唯一的指望啊，你真要送走她嗎？”

母親的話觸動了王琳，她抱起苗苗目不轉睛地望著，心里涌起莫名的酸楚。自從知道要送走苗苗之后，她就一直心煩意亂。有時候，她還會半夜莫名驚醒，然后癡癡地看著睡夢中的苗苗。她撫摸著苗苗無邪的小臉，感覺如萬箭穿心，仿佛要送走的是自己親生的孩子。

與此同時，李偉也承受著巨大的壓力：妻子已經不能再生孩子，而自己卻要養著別人的骨肉。有朋友勸他：“不行就再娶一個吧，你還這么年輕……”在這樣的情況下，李偉常常跟王琳鬧別扭，整夜與朋友借酒澆愁。

因為情緒長期處于低迷狀態，王琳和丈夫的感情深受影響。2008年1月的一天晚上，王琳患了重感冒，她摟著熟睡的苗苗等丈夫回家，直到凌晨1點李偉才大醉而歸，回來后倒頭便睡。見此情景，王琳悲從中來，長期的憂郁讓她萬念俱灰。她悄悄爬起來，找了根繩索……

或許是緣分使然，苗苗突然從睡夢中驚醒，當她意識到媽媽不在身邊的時候便大哭起來，她仿佛有了不祥的預感，哭聲異常凄慘。驚醒后的李偉拉亮電燈，被眼前的一幕驚呆了：王琳正拿著繩子往脖子上套……“媽媽！媽媽——”苗苗邊哭邊呼喚著，那聲音讓王琳淚水奔涌。

李偉當即跳下地，拼命地抱住王琳，喊道：“老婆，你千萬別這樣！” 李偉把妻子抱到床上，緊緊地抱著她，仿佛一撒手她就會不見了。小小的苗苗也爬過來，哭成淚人般。突然，從沒喊過爸爸的苗苗，竟拉著李偉的手，清晰地喊了一聲“爸爸”。仿佛一陣電流穿過，李偉渾身戰栗了一下，他緊緊抱住母女倆，號啕大哭起來……

仿佛又經歷了一場生死離別，平靜之后，王琳對丈夫試探道：“咱們留下這個孩子吧，好不好？我舍不得，我真的舍不得！”看著眼淚汪汪的妻子，李偉鄭重地點點頭：“你放心，我明天就去回了人家，說孩子我們不送了。我會再出去找工作，努力賺錢，把苗苗撫養長大。”

然而，幾天之后，苗苗跟著王琳的母親上街時不慎走丟了。王琳和李偉聽說孩子走丟了，瘋一樣地尋找著，然而他們喊啞了嗓子、找遍了可以尋找的地方，就是不見苗苗的蹤影。那一刻，夫婦倆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腦海里一片空白，他們真擔心苗苗被人販子拐走了。

正在他們準備報警時，王琳的父親抱著苗苗從另一條街走了過來。“媽媽——爸爸——”大老遠，小苗苗就開心地呼喊起來。原來，王琳的父親從小店門口經過的時候，苗苗伸著手要抱，他就順手把孫女抱走了，并且跟老伴說到后街辦點事馬上就回來，可耳聾的老伴竟沒有聽見。

“寶貝！心肝！”“乖女兒，你可把爸爸媽媽嚇死了！”王琳和李偉夫婦一邊哭著笑著，一邊搶著去抱苗苗，那份揪心的焦灼和疼愛讓他們驀然發覺：其實苗苗在他們的心目中，已和親生女兒沒有區別了。王琳緊緊地抱著苗苗，決定再不放手。

這苦難的一家人，在磨難過后，終于迎來了一份安寧。

接受采訪的時候，王琳對記者說：“其實孩子是無辜的，一生下來就離開了親生父母，要是我們再不要她，她還怎么活……不管怎么樣，只要我們活著，就會努力賺錢，把她撫養大。我現在懂了，愛是可以輪回的，命運讓我們失去了自己的骨肉，又在冥冥中把苗苗帶給我們，讓她替代我們的孩子來承歡膝下，同樣也讓我們把未盡的愛用在她的身上?！?王琳的聲音里充溢著暖暖的愛……

律師點評：

肖衛東（北京市民博律師事務所律師）

首先，恒安堂醫院院長楊福元出資收買小苗苗送給李偉、王琳的行為是違法的。如果小苗苗的親生父母是以贏利為目的而遺棄或者出賣小苗苗，其行為也是嚴重違法行為，如構成犯罪，還將被追究刑事責任。

但如果小苗苗的親生父母確有特殊困難，無力撫養小苗苗而將其送養，楊福元支付給小苗苗父母的3000多元是對小苗苗親生父母的醫療費、營養費的補償款而不是買賣款，那么這種送養行為也必須履行收養登記手續后才能發生法律效力。

《中華人民共和國收養法》第六條規定：收養人應當同時具備下列條件：一、無子女；二、有撫養、教育被收養人的能力；三、未患有在醫學上認為不應當收養子女的疾病；四、年滿30周歲。

目前，王琳尚未年滿30周歲，她和小苗苗之間的收養關系尚未成立，其收養小苗苗的行為不受法律保護。

雖然最終李偉、王琳夫婦愿意留下小苗苗，但他們還是應該通過楊福元查找小苗苗親生父母的下落，將小苗苗交還其親生父母撫養。如果小苗苗的親生父母拒絕撫養，則會被以涉嫌遺棄罪追究法律責任。如果查找不到小苗苗的親生父母，李偉、王琳夫婦可以到當地民政部門，申請暫時撫養小苗苗，待李偉、王琳年滿30周歲時再辦理收養登記手續；或將小苗苗送到當地民政部門，由民政部門將小苗苗送到社會福利機構撫養。

（責任編輯/張慧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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