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紹楊的散文

故土情深

在我心底，始終埋藏著一方魂牽夢縈的土地，那就是我的故鄉。每當皎潔的明月像一個銀盤高懸在深邃澄澈的夜空，心中就會浮起一縷縷綿長的思緒，飛過千山萬壑，在不知不覺中已進入故鄉那遙遠的版圖。

每每此時，那條橫貫村莊伴我渡過愉快童年的小河，那回蕩在山林間清脆古樸的一串串牛鈴，那蒼老蓊郁遮蔽著炎炎烈日的大榕樹，那走在鄉間蜿蜒小路上額頭冒著滾燙汗珠的打柴漢子，以及從田壟上、莊稼地里傳來的沉甸甸的笑語歡歌，還有漂浮的云彩，肥壯的牛羊……都溢滿了我對故土的愛，鄉情濃如膠漆，不可分割。

滇西一個叫博南的小地方，我親切地把它稱為我永遠的故鄉。那是一塊孕育著無限發展生機的熱土，每一寸土地上都留下了我的青春足跡。在歲月的風風雨雨中，故鄉那布滿溝壑的滄桑，那憨厚沉睡的模樣，像是永遠無法喚醒的祖祖輩輩的臉龐。在鄉村，我度過了純樸天真的童年時光，跨過了活潑浪漫的少年時代，進入了無限珍貴的青春歲月。在那里，我走出了懵懂無知的小學，又踏入了充滿夢想的中學。在那里，有我日夜思念的鄉親，有我兒時一起玩耍的伙伴，有我一起寒窗苦讀的同學，還有我患難與共的朋友。在那里，生活著勤勞善良、憨厚樸實的莊稼漢，他們熱情淳樸，常年與鋤頭鐮刀相伴田間。對于故鄉樸實厚道的莊稼漢，我始終心懷無限的敬佩之情，他們以博大、仁慈的胸懷在這里生息繁衍，他們把幾代人的期望和命運埋藏在泥土里，用一生的心血灌溉著層層金色的稻浪，生長出“糧山谷嶺”溫飽天下蒼生。

故鄉只是滇西一個偏僻的山旮旯，算不上聞名。但是，我熱愛故鄉，深深地眷戀著故鄉，無論走到那里，我都會心懷故鄉。故鄉還不富有，抬頭低頭都是連綿起伏的山巒。山里雖沒有珍貴的奇花異草，也沒有金礦銀礦，但山里有數十萬畝茂盛的核桃經濟林。故鄉的土地算不上肥沃，但她卻哺育了一代又一代、一輩又一輩勤勞善良的先民。在我的記憶里，昔日的故鄉信息閉塞，交通不便，貧窮落后，村莊的住房幾乎都是茅草屋唱“主角”，而這里是我第一眼看見的世界，是我人生的起點站，我的十幾個春秋就在這里度過。曾幾何時，年少氣盛的我也曾無奈地埋怨過她，橫一橫心，咬一咬牙，揚一揚手，發誓要永遠背叛她而不再回來。是的，幾經坎坷，我算是闖出去了!遠離故土漂泊他鄉多年，讓我悟出了一個道理：人一旦離開了鄉土，就成了無根的藤蔓，逐浪的浮萍，飛舞的蘆葦花，所以，鄉土的夢，卻永遠追隨著我。“金窩銀窩，不如稻草窩。”離鄉多年，那村莊的影子不僅沒有淡去，反而變成了一個結，緊緊地將我縛住。遠走他鄉，才知道原來故鄉不在心外，她是游子心底難以割舍的情結!

踏上故土，站在村頭，呼吸著清新的鄉土氣息，撫摸著昔日先輩們曾經勞作過的這塊博大悠遠的土地，似乎那豐腴深厚的泥土，還留有先輩們深深的汗漬和足跡。村莊里那裊娜的炊煙，情真意切，順著煙囪輕輕起舞，漸漸融入湛藍、靜美的天空。多情的風，掠過廣袤的田野，不時送來稻葉淡淡的清香。山坡上，成群的牛羊悠閑地搖著尾巴，啃著青青的嫩草。牧人時不時甩上幾下鞭子，吆喝著走散了的牲口……踏上這塊魂牽夢縈的土地，像游子回到慈母的身邊，感觸的盡是寧靜、親切與溫情。佇立在這塊久別的故土上，就在這看似平常的佇立間，人、歷史、自然混沌地交融在一起了，我頓覺這塊土地在腳下流動，自然的靈氣像一股純凈的甘泉灌注著我的生命。我陶醉在這一派恬靜的田園風光里，心中涌起了無限的感慨，油然衍生出一種敬畏而自豪的愜意。在這廣闊無垠的世界上，只有這塊不起眼的熱土里，埋藏著真正屬于我的，由我的先輩們一代又一代扎下的血脈相連的根。自從我呱呱墜地的那一刻起，是她用日出日落，陽春寒冬和風霜雨雪教導我。是她要我懂得什么是滄桑，什么叫堅韌，什么叫奮發圖強。

經過風霜雪雨的磨練，故鄉終于越過了千溝萬壑。如今，二十多年前閉塞落后的鄉村在改革開放的大潮中變了樣!淳厚樸實的家鄉人用勤勞的雙手和苦澀的汗水譜寫了一曲又一曲改革開放的贊歌。昔日的茅草房被布局井然、錯落有致的小洋樓或是白瓦房所代替，河岸上的小木橋變成了堅固耐用的水泥橋。過去，一到雨季泥濘難行的泥土路如今變成了水泥硬化路，“晴天一身灰、雨天一身泥”已成了孩童時難以忘懷的記憶。鄉里人再不用擔憂泥漿會沾滿褲管，鞋會陷入泥潭。置身于鄉村校園，更不用說它有多寬敞、有多美麗了。曾記否，二十世紀七、八十年代初期的校園，危房還真不少，大有“茅屋為秋風所破”之勢，墻壁上到處打滿了各式各樣的“補丁”，門窗、課桌椅破爛不堪。那年月，要是能坐到土坯墩搭上木板的簡易課桌，那算是好的教學設施了。現在的校園窗明幾凈，花團錦簇，樹木蔥蘢，與當年的校園相比，真可以說是天壤之別。就連見證鄉村變遷的耄耋老人也激動說，這在二十多年前仍然還是_個夢!在鄉村，最引人注目的要數房前屋后的經濟林果，紅綠輝映，青黃交織。要是您看到了，一定會舌頰生津，回味無窮。

故鄉，是一點一滴堆積起的意志，是一鍬一鏟開拓進取的諾言，是一絲一縷浪漫的溫情。故鄉，雖說歷盡了許多滄桑與貧瘠，可它卻承載著父老鄉親的希望和夢想!春去春又回，花謝花又開，樸實的人們一年又一年耕耘著這片與我血脈相通的熱土，播種著一個又一個嶄新的希望!當我遠離故土漂泊他鄉，奔波、操勞多年后，終于明白有一種東西是不可磨滅、不可逾越的，那就是故鄉所賜予我的土性，一種生命的原汁。背棄了故鄉，我將無從尋找自己的根，無法抵達停泊的港灣。無論走到哪里，故鄉永遠是牽動我鄉思的魂。

圓通賞櫻

在國內，要說賞櫻的名所，當屬昆明和武漢。而在昆明，圓通山便是賞櫻的最佳去處。

位于青年路北段的圓通山，形如一片柳葉，東西長而南北窄，為昆明八景之一。這座公園雖在城區，卻有著濃厚的山野氣息，山上滿目蔥籠，園中遍植名貴花木，形成了春、夏、秋、冬四個花區。夏日，“映日荷花別樣紅”；秋天，菊花披金，丹桂飄香；隆冬，山茶吐艷，臘梅凌寒。它們各展四季風采，十分惹人喜愛。其中，特別為人稱道的要數早春時節的“圓通櫻潮”了。

昆明，“天氣常如二三月，花枝不斷四時春”，因此有“春城”之美譽。昆明這座“高原櫻花城”，從元代開始種植櫻花，全城現有櫻花近萬株。在春城，圓通山是賞櫻的最佳去處。“盛世芳園花開俏”，櫻花守信春來早。每年寒冬過后，是她最先帶來春的訊息。隨著天候的變化，圓通山數千株櫻花和垂絲海棠競相綻放，如錦似霞，美不勝收。圓通公園成了花的世界，花的海洋。幽香四溢的櫻花，開得熱烈奔放，她們紅白交相輝映，俏麗地立在枝頭，美麗如素雅圣潔的天使!“春城無處不飛花”的美景目不暇接，令人著實陶醉了一番，久久難以忘懷。

櫻花，春天的美好使者。“櫻花”一詞，最早見于唐代著名詩人李商隱《無題》中的詩句：“何處哀箏隨急管，櫻花永巷垂楊岸。”秦漢時，中國就已將櫻花種植于宮苑之中。唐朝以來，櫻花在民間廣泛種植，并一直受到文人的青睞。唐代詩人白居易有“小園新種紅櫻樹，閑繞花枝便當游。”以后也有詩人多次提及，元代郭翼有“柳色青堪把，櫻花雪未干”，明代于若瀛有“三月雨聲細，櫻花疑杏花”等詩句。

陽春三月，到昆明圓通山踏青賞櫻，早已形成傳統。絡繹不絕的游人，笑容滿面，或是三五成群，或是扶老攜幼，從煩囂嘈雜的都市紛紛涌向這“世外桃源”，徜徉在櫻花和垂絲海棠掩映的花海中，為的是尋求靈魂短暫的放飛之樂。近幾年來，當地每年舉辦的櫻花節，已成為人們踏春賞花的隆重節日：以櫻花為媒，櫻花結友誼；以櫻花搭臺，旅游唱戲。八方賓客紛至沓來，幾乎每年春季都要掀起一波熱鬧的賞花潮。人如海，車如潮，滿園笑語歡歌，游人皆情不自禁地醉入花叢!櫻花，使昆明的春天暖融融、喜洋洋，熱熱鬧鬧。于是乎，還是隆冬時節，我便做著粉紅色的春夢，期盼到圓通山賞櫻的日子早一天來臨。

早春時節，天氣乍暖還寒，朦朧的春夢漸漸變得透明起來，圓通山的櫻花盛開了。披著早晨暖洋洋的陽光，我們慕名步入圓通公園。這是一個五彩斑斕的世界，滿眼都是嬌小玲瓏、含苞綻放的花朵，一片燦爛，絢麗無比，蔚為壯觀。在朝陽輝映下，掛在樹枝上那一簇簇、一團團白色的、或是粉紅色的花兒映射出一輪輪光暈，由深而淺，若隱若現，好一派瑰麗的景象。在這明媚的春光里，數千株櫻花和垂絲海棠枝影橫斜，上下交錯，株連株，花并花，欣欣向榮地從樹根開到了樹梢。那花瓣疊聚成花朵，花朵簇擁成花團。那花團嬌柔飽滿，那花形脈脈含情，凝結成一樹樹燦爛的彩霞，給人一種無法言喻的圣潔之美。那嫩黃的花蕊，細若發絲。那一簇簇櫻蕾充滿了旺盛的生命力，俊秀、嫻靜、典雅，既像一張張緊嘬的櫻桃小口，又像羞澀的新娘頂著紅蓋頭。在一層濕潤的霧靄中，一樹樹櫻花披上了一襲輕紗，一縷霞光輕抹，更是姿色婀娜，形態飄逸，形成了一道綿延數十里的五彩長廊，點綴著四季如春的魅力大都市昆明。

公園里人聲雜沓、笑語喧騰，到處呈現出花海人潮交相輝映的盛況。大姑娘、小媳婦身著光鮮的春裝，一個個打扮得花枝招展，像趕集似的聚攏來，加入了這櫻花吐艷的盛會。迎著櫻花大道往前行，花團錦簇的櫻花林，花潮一浪勝過一浪，搖曳的花影粉若云霞，與碧綠的青草，藍藍的天宇相映成趣，牢牢鎖住了我們的視線。走近了看，那櫻花便另有一種韻味。高處的花枝像熱戀的少女伸出的一雙雙纖纖玉手，你勾我的脖頸，我摟你的腰肢。一朵朵小巧玲瓏的櫻花是那么嬌媚，叫人心里憐愛不已。看著嬌美動人粉嫩如少女臉龐的櫻花綻放在枝頭，單是飽了眼福還不夠，甚至讓人萌生一剎那的沖動，想湊上去深情地吻上她一口。漫步花徑，徜徉花海，櫻花初綻時淡淡的清香和著泥土的芬芳撲鼻而來，一陣陣沁人心脾。靠近了深情地呼吸一口，在淡淡的清香中卻又多了一絲纏綿，如戀人般的纏綿。櫻花雖沒有牡丹的富麗華貴，沒有梅花的凌寒冷傲，但她卻擁有一種淡雅的溫柔，一種來自于戀人之間的溫柔。它是戀人柔軟無骨的手，是戀人間的低聲細語，耳邊的情話纏綿。然而，這綿延數十里被稱為昆明新八景之一的“圓通櫻潮”，卻不知凝結了幾代園林工作者多少辛勤撫育、精心呵護的汗水啊!

在潮水般的賞花人流中，欣賞著艷如云霞的櫻花，無窮的思緒油然而生，逐漸從花叢中升起，彌漫在心里。櫻花以其充沛的張力綻放時，仿佛將她體內蘊藏已久的能量猝然釋放出來似的，讓人感受到傳來的是新的生命的律動。在粉紅的色彩里，頓覺那些默默無聞的園林工作者便是停留在花蕊頂柱那一只只辛勤的小蜜蜂……正當我出神地對著花兒發愣時，同游的英子則在一旁偷笑我的癡情：“摘兩朵櫻花，留個紀念吧!”是花兒美得令人陶醉了。

就在這一剎那，一陣微風拂來，櫻樹輕輕搖曳著花枝，許許多多細小的花瓣簌簌地飄落。日本人稱這種花瓣雨為“花吹雪”，意思是“花的風雪”。這紛紛揚揚的“櫻花雨”，像天女散花，如夢如幻，異常浪漫，而我目睹著這讓人心醉的美麗一幕，心里卻一陣黯然：櫻花，它純潔、高尚，轟轟烈烈而生，燦爛后隨即壯烈凋零。凋落時，不污不染，從容而去，落在大地上，也落在心坎里。這大概是櫻花一幕快樂的訣別吧!櫻花一生短暫，不堪與風兒輕輕一握，完整的花朵便笑著隨風起舞，像雪花一樣飄落著、飄落著……這些花在最美麗最繁盛的時刻選擇了悲壯的殉情，為的是傾盡美的極致。我輕輕地捧起幾瓣仔細端詳，如同自己手里捧著的是整個春天，唯恐自己一撒手，春天就會消逝!于是，我留下了兩瓣，把她珍藏在隨身攜帶的記事簿里。談笑中，那花、那景、那情，已深深烙在我心里，怎么也無法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