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4月至12月,河南省南陽地區9名男童相繼失蹤。“偷腎,致殘”等多種版本的流言在當地傳播開來,引發人們一片恐慌。該案引起了國家領導人的高度關注,并作出重要批示。
2008年1月2日,經過警方的強力偵緝,案件迅速告破。在此之前,失蹤孩子的父母聯合起來,組成了一個悲壯的“尋子團”,分三路輾轉全國各地。風霜雪雨、顛沛流離、受傷受騙的尋子苦旅,讓7個不幸家庭飽受煎熬……
9男童相繼失蹤,悲愴5家庭組成“尋子團”
淅川縣位于河南省西南,這里歷史悠久,民風淳樸。可是,這種安詳的生活,卻由于一連串幼童神秘失蹤的事件被打破了。
第一個失蹤的孩子叫畢俊欣,是淅川縣大石橋鄉畢家臺村人。2007年4月15日,5歲的畢俊欣來到淅川縣老城鎮外婆家。中午時分,外婆去叫在門口玩耍的他吃飯時,卻發現外孫早已不見了蹤影!父親畢世杰惴惴不安地來到淅川縣公安局報案。
就在畢家到處張貼尋人啟事時,又一個家庭痛失愛子!42歲的楊天貴和劉改鳳夫婦,是淅川縣上集鎮鐘觀社區居民。5月19日上午,他們7歲的兒子楊帥,在社區河邊玩耍時突然失蹤。當天,楊天貴發動了所有的親戚朋友,大家舉著手電筒在縣城的每一個角落仔細地尋找著,急迫凄厲的呼喊聲劃破了夜空的寧靜……楊天貴在四處尋找無果后,向淅川縣上集鎮派出所報案。警方接案后,派了兩名民警前去調查取證。但因沒有任何跡象證明楊帥是走失或被綁架、拐賣,所以不具備刑事案件的立案條件。
在畢世杰和楊天貴兩個家庭沉浸在痛苦中無法自拔時,又一條爆炸性的消息在淅川傳播開來,7月26日,家住淅川上集鎮羅寨社區的賈建峰和朱春紅夫婦,他們7歲的大兒子賈少攀和4歲的小兒子賈陽鑫在門口玩耍時同時失蹤。
11月3日10時,上集鎮謝嶺村的劉國軍和侯新嶺夫婦6歲的兒子劉曉東,在家門口附近玩耍時失蹤。22天之后,在雕刻廠打工的陳建國和李煥英夫婦4歲的兒子陳淅陽,在淅川縣城關鎮西灣村教堂對面失蹤。同時,50公里外的西峽縣也傳來消息,前營鎮五里橋村李海樓6歲的兒子李征,于11月10日丟失。
接連發生男童失蹤事件,令民風淳樸的淅川百姓震驚了,一時間,各種謠言四起。傳得最多的是,在淅川有一個專門偷盜兒童腎臟和眼角膜的團伙。謠言引起了當地人的巨大恐慌,街頭、路邊再也不見孩子們嬉戲追逐的身影,街上行色匆匆的大人們緊緊地攥著孩子的手,學校門前接送孩子的家長排起了長隊。留守孩子的爺爺奶奶也紛紛給在遠方打工的兒子兒媳打電話,要求他們火速趕回。沒有孩子的家不能成為一個家啊,再多的錢又有什么用!
就在整個山城被緊張惶恐的氣氛籠罩時,卻又傳來兩名男童莫名失蹤事件。
2007年12月8日,上集鎮娃雨河村28歲的呂富金和妻子全玉條4歲的大兒子呂向陽和兩歲的小兒子呂向雷同時失蹤。至此,在短短半年多的時間里,小小的淅川縣城,先后發生了9名男童失蹤事件。其中,有兩家是兄弟倆同時失蹤。
深深體會失子之痛的呂富金平靜下來后想,僅靠自己一家人尋找兒子,畢竟力量有限,而之前和他一樣痛失愛子的幾個家庭此刻肯定也在四處搜尋,不如把大家組織起來,共同尋找丟失的孩子,這樣一來,希望也大一些。
有了這個想法后,呂富金夫妻帶上兩個兒子的照片,來到劉國軍和賈建峰家,聽到這個建議,劉、賈二人連聲叫好。之后,他們決定再去聯系其他3個丟失孩子的家庭。當他們匆匆來到最先丟失孩子的畢世杰家時,鄰居畢大寶說,自從畢俊欣丟失后,思子心切的畢世杰夫妻外出找兒子,已經兩個多月沒回來了。呂富金一行只好去找楊天貴和陳建國,說明來意后,這兩家人都很贊成。就這樣,同樣的遭遇,使5個素不相識的家庭走到了一起,10雙大手緊緊地握在一起,他們含淚悲壯誓約,不找回孩子,我們就永不回家!
抱團攙扶尋子,一路風霜一路血淚
外出找人肯定要花費大量的錢,而幾個月下來,為尋找孩子,5個家庭早已負債累累,怎么辦呢7這時,呂富金提議道,“我們大家有錢的出錢,沒錢的出力,現在各自回家,能湊來多少是多少。”
2007年12月10日一大早,幾對夫妻都趕了過來,呂富金借遍親鄰湊來3000元錢,劉國軍賣了家中的余糧和牲畜湊來2000元,賈建峰湊來1000元,楊天貴湊來503元;陳建國沒湊來錢,只好讓妻子李煥英連夜蒸了兩鍋饅頭讓大家路上充饑。呂富金哆嗦著手把大伙湊來的有整有零的6503元錢裝進貼身口袋保管,作為今后的尋子經費。
上午9點,他們在縣城印制了5000張彩色尋人啟事。然后,呂富金又把大家叫在一起開了個會。由于淅川地處豫陜鄂三省交界處,南鄰湖北十堰地區,西鄰陜西商洛地區,為了擴大尋找面積,他們決定兵分三路,呂富金夫婦和劉國軍夫婦前往湖北十堰方向找:賈建峰夫婦和陳建國夫婦前去陜西商洛地區尋找;楊天貴夫婦則負責南陽地區各縣市。他們約定,手機都要24小時開機,發現情況及時溝通。一切安排就緒后,5個不幸的家庭分頭踏上了漫長的尋子之路!
12月11日中午,幾經周折,呂富金一行4人來到了十堰市。他們分頭在車站,賓館、商場、小區等公共場所張貼大量尋人啟事。為了省錢,白天他們啃冷饅頭就開水充饑,晚上他們專找小旅社,花5元錢開一個只有兩張簡易床的房間,4個人和衣而睡。
其實,誰又能安然入睡?因為思子心切,全玉條和侯新嶺經常忍不住哭泣,外出找兒子到凌晨一兩點回到旅社后,也常常是剛一躺下就從噩夢中驚醒,兩人都患上了嚴重的頭疼病。而最令全玉條痛心的遠不止這些。原來,全玉條和婆婆的關系很好,可自從兩個孫子丟失后,一家人鬧翻了天,原本寬厚的婆婆變得尖刻無比,一邊哭著要孫兒,一邊責罵媳婦沒看好孫子。悲痛并不比婆婆少的全玉條本已感覺生不如死,再加上婆婆責難,更是心如死灰。一天,她趁家里沒人時,在房內的梁上綁了一根繩子,準備自縊。就在她剛踢翻凳子時,恰逢公爹回來了,老人哭喊著把她救了下來。經過此事,婆婆再也不敢罵她了,難過時只好一個人偷偷地哭,哭著哭著,她的一只眼睛竟哭瞎了!全玉條一想到這些就心如刀絞,在漫長的黑夜,陪伴她的只有無盡的淚水。
幾天過去了,呂富金4人找遍了十堰市的各個角落,也沒見到幾個孩子的蹤影,他們只好去周邊城市找。
賈建峰和陳建國一行4人來到商洛市后,更是不敢有絲毫懈怠。由于商洛市地處秦嶺山脈,行走起來更是多了一份艱難。他們首先到農村,拿著尋人啟事挨家挨戶地上門詢問。一次,因晚上趕路再加上思子心切,朱春紅走路時不小心被一根樹藤絆倒,瞬間,一根刺藤扎進了她的眼睛,她眼前一黑,血流滿面,什么也看不見了。其他3人跌跌撞撞地將她背到附近的醫院,幸虧搶救及時,她的眼睛才能保住。3天后,眼睛上的紗布還沒拆,她就又和大家一起踏上了尋子之路。
為朱春紅看病花光了僅余的500多元經費,可是那些令他們牽腸掛肚的孩子仍然杳無音信。孩子沒找到,自己又給大家添這么多麻煩,朱春紅原本悲痛的心又被深深的愧疚撕扯著,她的頭發在一夜之間變得花白,甚至想以死來解脫這無邊的痛苦。覺察到她的情緒波動后,心情同樣悲憤的李煥英打起精神,強擠笑臉,說,“春紅,老天爺肯定會被我們的癡心感動的,孩子這會兒正在哪里等著我們,說不定明天就出現了,你一定要振作起來,好接回我們的孩子啊!”朱春紅的眼前仿佛浮現出一雙可愛兒子的笑臉來,她已經咬得滲出殷紅鮮血的嘴唇松動了,嘴角那絲堅定笑容給大家脆弱的心靈帶來了新的動力和希望,鼓舞著他們繼續前行。
而留在淅川尋子的楊天貴夫妻也沒有閑著,夫妻倆先到南陽市區尋找,后來又去了周邊縣城,但杳無音信。而幾個丟失孩子的家庭,卻由于同病相憐,關系處得勝似親人。在尋子路上,大家緊緊地抱成一團,有吃的大家一起吃,有錢全都拿出來做路費。
很快一個星期過去了,三路人馬都沒有打探到任何有價值的信息,所帶的錢也都花了個精光,大家只好無奈地回到淅川縣城。
2007年12月16日,年關將近,對這幾個家庭來說,卻是黎明前的黑暗。眼看新的一年來臨,孩子們還是音訊全無,他們穿得暖不暖?有沒有挨打受苦?那天,幾個男人聚在呂富金家喝悶酒,當想起生死未卜的兒子時,幾個大男人忍不住涕淚橫流……這時,已有幾分醉意的賈建峰悲傷絕望地哭著說,“孩子沒了,我們活著還有啥意思,還不如一死了之。”聽了他的話,劉國軍和陳建國也要一同去死,看到這種場面,整個尋子途中最堅強的呂富金動情地說“我們死了是解脫了,但是我們死后,萬一孩子們回來了怎么辦?再說見不到孩子我們死不瞑目啊……”他的話頓時敲醒了大家絕望的心。
萬般無奈之下,以呂富金為首的“尋子團”想到了向社會求助。5個家庭分工,以夫妻為單位,分別去求助公安、婦聯、媒體等單位,他們經常是背一個尋子招牌,跪在這些單位門口。
總理高度關注,父母淚迎兒子回歸
2007年12月18日,以呂富金妻子全玉條為首的5個孩子的母親各自拿著印有孩子照片的尋人啟事,來到了淅川縣政府信訪辦。5位母親把尋子啟事用雙手舉過頭頂,在大門口一字排開,齊刷刷地跪在地上,每個人的臉上都掛滿了悲戚的淚水,她們是在泣血請求政府幫助。這一幕剛好被前來淅川政府采訪的河南商報記者看到,并對此事進行了采訪。在“尋子團”成員的哭訴聲中,記者了解到整個事件的來龍去脈,他被5個家庭悲壯的尋子苦旅所感動。12月20日,河南商報在頭版報道了此事,遂引起了河南省公安廳、南陽市委、市政府的高度重視,淅川警方也就男童失蹤事件展開了深入調查。
2007年12月23日,溫家寶總理作出批示,要求盡快偵破此案,維護社會穩定。12月24日,河南省、南陽市,淅川縣三級公安機關成立了專案組,警方匯集精兵強將,發誓偵破此案。
2007年12月31日,河南新鄉市民警發現轄區有兩名群眾收養的兒童,相貌特征與失蹤兒童相似,遂立即報告南陽市專案指揮部。南陽民警將賈建峰接到專案指揮部,通過無線傳輸照片確認,兩名男童分別系被拐男童賈陽鑫和呂向雷。2008年1月1日下午13時許,專案民警在新鄉市原陽縣某鎮又找到一名失蹤兒童呂向陽。3名被拐賣男童的確認,使案件有了突破性進展。
2008年1月1日凌晨3時許,河南省公安廳李建中副廳長率南陽專案民警連夜移師新鄉。經查證,迅速確定案件系由新鄉暫住人員葉增喜、葉曉林及葉增喜兒子葉欣帆,兒媳李亞琳等人組成的家族式拐賣兒童犯罪團伙所為。警方立即對他們進行全方位監控。
1月1日18時許,警方在鄭州通往新鄉的長途客車上將犯罪嫌疑人葉增喜成功抓獲。一個小時后,民警在新鄉抓獲了犯罪嫌疑人葉新帆、李亞琳。
1月2日零時,犯罪嫌疑人葉曉林在鄭州市某居民區六樓被抓獲,當時他身邊還有一名被拐賣兒童。
至此,以葉曉林、葉增喜,葉欣帆等家族成員為骨干的拐賣兒童犯罪團伙主要成員全部落網。“葉氏家族”成員均是浙川縣老城鎮葉溝村人。排行老六的葉曉林,就是這起惡性案件的“始作俑”者。
葉曉林曾于1989年考上了西南政法大學,大二那年,因倒賣假幣被學校開除,隨后便走上了打工之路。2003年,因感情不和,妻子拋下當時年僅一歲的孩子跟他離了婚。感情受挫的他從此變得萎靡不振,很快迷上了賭博,并欠下幾萬元賭債。幾個賭徒把他痛打一番后,揚言10日內還不上錢就把他4歲的兒子賣了抵債。走投無路之下,他向大哥葉增喜求助。葉增喜給他出了個主意,很多家庭都渴盼有個男孩,如果能弄到男孩去賣,一定能發財。聽了這話,急不擇路的葉曉林決定販賣男童牟利抵債。
考慮到孩子們之間便于溝通,葉曉林想到了1歲的侄子葉輝輝。葉輝輝是葉曉林三哥葉三元的兒子。葉曉林便騙侄子說:“叔叔欠了外債,急需用錢,你只要把小朋友們騙出來,就能替我還債,但不許告訴別人……”懵懂無知的葉輝輝聽從了他的安排。于是,由葉曉林導演的一幕幕偷竊拐賣孩子的丑劇上演了。
2008年1月3日,淅川縣城區人山人海,人聲鼎沸,街道兩旁全是翹首企盼的人群。因為被拐賣的9名男童即將安全歸來,數萬名群眾再也抑制不住內心的激動,自發地從四面八方趕來迎接。“孩子,你終于回來了”“歡迎小朋友回到我們身邊”的標語到處可見。
護送孩子們的警車徐徐駛入淅川縣丹陽賓館,早已等候在此、望眼欲穿的9名男童的父母和親友們飛速奔向車門。當看到自己的孩子平安無恙時,他們的淚水早已像斷了線的珠子,滾落在地。他們各自緊緊地抱著被拐賣多日又重新回到懷抱的孩子,激動得說不出話來。
這些被拐賣的孩子,回來后一個個精神呆滯,經常渾身發抖,遇事容易受驚嚇。沒有被賣出去的李征,看到有生人來,哭著往屋里鉆。
2008年1月3日,葉曉林等11人被警方以涉嫌拐賣婦女兒童罪拘留。在本案中,買主均為家中希望多個兒子的村民或普通市民。在他們購買男童時,卻無情地傷害和破壞了另外幾個家庭,并使自己也涉嫌犯罪。
2008年1月4日傍晚,因是未成年人,葉輝輝在配合警方指認現場后,被鎮派出所送回了家,交給風燭殘年的爺爺奶奶看管。葉氏“偷子家族”共有7人涉案,如今,曾經人丁興旺的葉家只剩下葉曉林父母和葉三元夫妻在家。
目前,案件還沒有偵查終結,南陽警方正在分赴新鄉、山東等地進一步查證落實有關證據,不日即將主要犯罪嫌疑人依法提請逮捕。
后記:
2008年1月21日,河南省十一屆人大一次會議第二次記者招待會上,河南省人民政府副省長兼省公安廳長秦玉海,針對南陽淅川19名兒童被拐案拖時較長的問題,認為淅川當地公安機關沒及時偵破,也未及時上報,痛批基層公安機沒執法為民意識薄弱。對此,公安機關已啟動責任倒查機制,淅川縣公安局局長被調離工作崗位、免職。下一步,河南雀公安廳將在全省范圍內部署打擊拐賣婦女兒童的專項行動。
孩子是父母的心頭肉,丟失孩子已讓這7對父母痛不欲生,尋子的艱辛更讓他們苦不堪言。希望這樣的悲劇不再上演,畢竟個人的力量有限,即使傾家蕩產也可能一無所獲;更希望公安機關更好地行使職能,讓老百姓能有所依靠,唯有“安居”,才能“樂業”。
(責任編輯 王小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