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今天是5月12日,星期一,農歷四月初八。午飯后照例小睡一會兒。突然,大地劇烈地晃動起來,差點把我從床上晃下來,而且毫不停息!
“地震了!”經歷過1976年那場天災的我本能地作出了判斷!我急忙想往客廳走去,但在五樓上的雙腿左右晃動不下于20公分,哪里邁得開步……
我雙手把著床沿挪到臥室門口,雙手緊緊抓住門框,只聽見“扎扎扎扎”的建筑物發出的聲響,只看見兩面的建筑向前后搖晃,特別是僅離我30來米的20層電梯公寓甚至向我撲面而來……
“啪啪啪……”書柜的推拉玻璃接二連三地摔到地上……“轟……”兒子房中的小衣柜轟然倒下……
客廳里,空調柜機“哐當哐當”地前后搖晃,酒柜里朋友送我的“蒙古王”酒“喀啦”地摔碎在客廳中央,大大小小的工藝品“劈里啪啦”地奏起了最不和諧的交響曲……
在撲鼻的酒香中,我心中閃出了絕望而又浪漫的念頭:我是聞著好酒的濃香去見上帝的……
晃動終于停止了,時間定格在2008年5月12日14時28分……
定定神,我穿好衣褲鞋襪,給妻留下一張紙條,緩步走下宿舍樓……
人們問我:咋個不在第一時間“跑”到安全地帶?我咋不想,但可能嗎?58歲的人了,腿腳早不靈活咯……
二
我的獨生子在阿壩師專工作,學校就在汶川縣城。5月12日下午3時,我來到學校西校區了解信息。
徐院長的駕駛員小梁給我看關于地震情況的短信:震中——汶川縣;震級——7.8級(國家后來修正為8.0級);波及地區——幾乎整個中國……我的腦袋“轟”地一下暈了,雖然每天早上我都準時吃降壓藥物,但還是感到頭暈目眩,四肢發軟……天哪!1976年唐山大地震的悲劇難道在我身上重演?福無雙降,禍不單行。
壞消息也一個個接踵而至:所有通訊完全中斷……使用不久的都江堰至汶川的高速公路完全崩塌毀壞……距離我們70公里的北川縣城幾乎夷為平地……
有人傳言:震中的汶川、茂縣、理縣也剎那被“抹平”……
全天,我不停地四處打探消息,不停地撥電話、發短信……消息一個比一個兇險,撥電話、發短信均“無網絡”……
晚10時許,突然手機響了一下,原來是北京的小袁5點50分發來問吉兇的短信,回復后立即又向汶川發送,但頃刻又令我陷入失望……有生第一次品味到現代通訊陡然斷絕的苦楚……
當晚,徹夜未眠,默默地捧著掛在胸口的觀音祈禱……
13日凌晨3時,南河壩恢復了水電供給,我請望園門衛小廖打開了電視,一遍又一遍收看關于地震災害的滾動報道,總想搜索到一點汶川的圖片或信息……我一次又一次失望,但還沒絕望……
上午,一個當過兵的老同學傳來消息:總理決定增派1萬空降部隊參加抗震救災,震中的汶川、茂縣、理縣信息全無,據說已被“抹平”,無異于在我心頭傷口灑了一把鹽……
今天是妻子52歲生日,我倆含淚飲下兩杯寡酒,一口菜也無心下咽。親情、友情重于泰山!
電話、短信接連不斷:領導、同事、親戚、朋友……來自本市、北京、承德、保定、上海、廣州、西安、昆明、貴陽、重慶、宜山、桂林、成都、樂山、內江、遂寧、資陽、樂至、三臺……
都說我一輩子好心必有好報,兒子吉人自有天相,定能逢兇化吉,遇難呈祥!接復每一個電話,我都已泣不成聲……
妻攙扶著我,走遍全城購買“速效救心丸”,80%藥店老板已關門避震,剩下的藥店該藥均已告罄……最后在建設街口藥房,也是回家路上最后一家開門的藥房終于買到了……吞服五粒,心疼稍緩……
14日凌晨,大學同學梁班長終于打通了我的電話,告訴我從收音機里聽到有一阿壩師專體育老師發出了一條短信:阿壩師專基本平安!悲楚稍減,情緒稍定……“基本”二字又怎能令家人安心?
手握收音機,隨時收聽災區信息。坐在電視前,定睛搜尋汶川畫面。聽到總書記、總理強有力的聲音,我感到熱血沸騰……
看到災區一幅幅慘烈的畫面,我長時間淚流不止……
短短兩三天,白發增加了一大片,使我深信“伍子胥過昭關一夜愁白了頭”不是史家的杜撰,李白詩句“朝如青絲暮成雪”也不是詩仙的浪漫……
晚7點半,妻突然打來電話,兒子正打通了家里小靈通,簡短報了平安后便報出若干電話號碼,讓家里向幾十個學生的家庭報個平安信息,媳婦整整記錄了三大篇稿箋……我說快打快打,那幾十個家庭也和咱一樣整整揪心奪魄了三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