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六年不堪的婚姻

五一休假回來，打開房門，空曠的孤寂撲面而來。我一邊切菜，一邊顫抖著想要做點什么來打破這可怕的寂寞。于是，我再次不顧自尊地撥通了他的電話，問他如何決定我們的婚姻。他堅決地說：離婚！

我和他，終在生命的某處岔了路。罷了……

掛斷電話，倒頭就睡。蒙著頭，把自己裹得緊緊的。在那一刻，覺得自己是活在黑暗盡頭，被眾人遺忘。早知半路應相失，不如從來本獨飛。

他是沈陽人，浙江江山某海軍部隊的一現役軍人。我跟他有六年婚姻關系，可在一起的時間不會超過三個月。他要求離婚的理由很簡單：我不順著他媽，他又不能離開媽媽。

我是湖南人，在廣東東莞一外資企業打工，網絡讓我們從相識相知到相親相愛。后來為了愛情，我放棄熟悉的環境、高薪工作，孤身闖杭州。

《舊約》中說：我拿我的煩惱向誰去訴說……

婚后第二年，孩子的出生，婆婆從沈陽來杭州帶孩子，結束了我獨身來去杭州兩年多的歷史。一個人簡簡單單地生活，雖枯燥但也太平。只是一個人看風景，也有些乏味呢。

有個極熟悉我婆婆個性的人跟我說：“你婆婆其實也好相處，如果她說西瓜是樹上結的，你回答她是的，她會對你相當好。”

不知道是這個人不知道，還是話沒說完。如果我沉默以對，在我婆婆眼中，就是不孝順；如果我回答西瓜不是樹上結的，那少不了一通數落。

我呢？如果誰說西瓜是樹上結的，我會反駁一兩次，第三次再說時，沉默是金！而他呢，他會說：“你就順著我媽，說西瓜是樹上結的吧，反正你這么回答了，西瓜也不會是樹上結的。”

但畢竟生活并不是一個簡單的回答問題那么容易。

南北差異，年齡代溝，觀念不同，個性迥異……但我跟婆婆的相處中，真正說得上的摩擦也就兩件事。

那年五一，我第一次去嘉興他小姨家，婆婆要我就著垃圾簍吃西瓜，我沒照著做。她立馬引經據典，跟三姑六婆四姨八嬸數落我的種種不是。我沉默地聽著不是，小口小口地吃著西瓜，就怕西瓜水弄臟地面，在大家面前旁證了又一項不是。吃完兩塊西瓜，只覺得那不大的兩塊西瓜都噎在喉嚨里。把西瓜皮丟進垃圾箱，我走出了那個房間。

這一舉動引發了大風暴，婆婆哭訴了近兩個小時我的不是后，哭喊著不管旁人的勸說，收拾著行李，連夜要回沈陽。

我聽了小姨的勸，跑過去抱住她認錯求情，直到她把我帶跪下才得以結束了這近五個多小時的鬧劇。

同年7月，我們公司有個公費二日游的名額，我看婆婆南下在杭帶孩子，生活節儉，帶孩子夠盡心盡力，來杭州都快半年了，也沒機會出去看看杭州的山水，于是爭取到了這個名額，自費帶上她。

誰知第二天，孩子感冒了。婆婆氣得不行，責備我是不合格的媽媽，有意讓孩子感冒。一路用她高亢的東北嗓門宣布著我的種種生活“劣跡”，比如衣服洗不干凈，而且不把水擰干就晾在外面；比如下班回家抱著孩子在床上喂奶，不講衛生；比如炒菜從來小氣得可以，一樣一小碟……我尷尬地沉默著看看車上各兄弟單位的大頭們，無力地闔上眼，腦中一片空白。閉上眼，開始在心中默背大悲咒，我要用佛語來度化這些魔音。

孩子在醫院做物理降溫的時候，哭得很厲害，我剛好辦完了所有的手續，就想過去抱抱他。她死活不讓我抱，大聲地責問：“有你這種媽嗎？故意讓孩子生病！”

“這是我的孩子，你回沈陽吧，我自己來帶。”話才出口，我后悔了。近半年的相處，再如何挑不是，數落是非，我都沉默以對過來了，今天不也如此過了五六個小時嘛，這會兒居然……我不應該背大悲咒，應該背心經讓自己心平氣和才是。

婆婆的反應更是了得，一通巴掌蒙頭蒙腦就打了下來。我什么話也沒說，就站著看著她打。東北人的力氣東北人的大嗓門東北人的脾氣……佛啊，請您顯靈，將這人間妖孽度化去吧。后來我一直在想，如果不是別人拉開她，她是不是想打死我才算事。

過后婆婆跟鄰居說起這件事，人家跟她說：“我們南方的媳婦是不興打的。”婆婆回了人家一句：“我打了她，她又能如何？”

是啊，我又能如何？我沒有埋怨，我真的沒有埋怨，蹉跎的，只是一些時間……

那年過完年，我媽從湖南老家來杭州帶了七個月的孩子后，我才偶然得知，不會做菜的爸爸在家吃了半年多的生姜。

后來老公說他爸在家生病了，想看看孩子，后來他說把孩子從沈陽帶來后立馬回部隊，沒時間管我跟孩子，后來他說不放心保姆帶孩子，后來我說把22個月的孩子留在沈陽吧。

孩子離開后，下班打開房門，獨自面對那個還有孩子氣味的租家對我是一種折磨，對自己心軟，更是一種折磨。我不敢想孩子，不敢打電話給孩子，不敢聽半夜別家孩子的哭聲……我找了一份讓自己忙到晚上12點還不能下班、沒有星期天的兼職。

可是，等我終于能夠有點勇氣拿起電話，想聽聽孩子聲音時，已是百年身。連著一個多月，每天早、晚各一個電話打往沈陽，可是從來沒人接，然后我又連著一個多月，發短信給他爸爸的手機，希望能聽聽孩子的聲音，都沒有任何反饋。我問他：“為什么？”他說：“我媽說你根本不夠資格做媽媽，孩子在沈陽快半年了，你寄過錢嗎？”

每次回憶起這些傷心的往事，我都會痛恨自己的記憶力，為什么忘不了呢？有句話不是說，只有忘記才能幸福嗎？而我，總是忘不掉，總是會想起，是不是注定我要停留在過去，永遠走不出來呢？

我跟他結婚六年了，他去過我家兩次。第一次去我家，去時他身上100塊錢，回來時，他身上還是100塊錢，來回火車票是我買的。后來我為這事開過他玩笑，他說：“我本來要拿1000塊錢去，是你不讓拿。”第二次去我家時，回杭州的車費倒是他出的，但至今，我父母都沒吃過他一個水果。

從結婚到孩子22個月去沈陽，他或者兩三個月來杭州一次，或者三四個月來杭州一次，有時會留下一二百塊錢；偶爾入不敷出了，我拿些錢給他也是有的。有次，我經濟拮據，請他寄了500塊錢。過了20多天，他打電話給婆婆問要不要再寄點錢過來。婆婆說：“不用了！家里一個月500塊用用夠了！”

我跟他講：“于情：孩子在沈陽，你們三個人有工資，養一個孩子，不是說一個月用500塊嗎？家里不用租房子，夠用的。于理：在中國，傳統上都是男人養家養老婆養孩子，現在家、老婆都不用你養，你只養一個孩子，理所當然，天經地義。于法：我們是夫妻，孩子去沈陽后，你已經按月寄1500塊回家，你寄等于我寄了。”

他狂怒：“那孩子在沈陽，你是不是理所當然不給錢了？”

我告訴他：“目前是這樣子的，而且我現在……”

話未完，他甩下一句話掛了電話：“原來你是如此之人，原來我對你還有憐憫，現在我對你幻想破滅了！”

其實我想告訴他，我現在也沒錢，拿到手不到2000塊的工資，去掉房租水電通訊交通……所剩不多，更何況我因為寂寞因為無聊因為孤獨，還報這樣那樣的培訓班跟夜大。

有些話，還沒說出口，感情已經腐壞。誰能告訴我？歲月，竟是如此倉促。

有個朋友跟我說：“一張一弛，文武之道。一進一退，夫妻之道。對方生氣時，自己要忍；等對方火氣過去了，你就可以沖鋒上陣隨便痛扁。”

事后，我又打電話給他，他說他總覺得我嫌他沒錢，他說在這段婚姻中我沒給他尊重的感覺，他說他不能離開父母，將來定回沈陽，而我必不會跟他走，他說他再不能讓他媽難過了，他說……最后他說離婚吧？！

我問他，離婚要如何安置我跟孩子？他說我家在農村，他說我居無定所，他說我只是打工妹，而他有房子是鐵飯碗，不可能讓孩子跟我吃苦。反正兩人婚后經濟獨立，又沒有共同財產，離婚簡單，我只要每個月付1000塊撫養費給孩子就成了……

潮濕陰冷的風夾雜著雨絲撲面而來，用手一摸，才驚覺自己已是淚流滿面。愛情，和你很像。來的時候，毫無預料；而走的時候，卻靜悄悄。

婚后第二年，有次我們聊天。他說，其實他壓力真的很大，工作上不如意不說，他又沒有錢，不能在杭州買套房子給我和孩子一個安定的家。沈陽的房子眼看要拆遷了，就是他父母都不知道要住到哪里去。后來婆婆來找我商量要不要買第二套房子的時候，我跟家里父母借了五萬。當時說好等我們有余錢后，以房貸的利息還給我父母。后來好長一段時間，他都跟我說，他每個月存500塊，得早一點還上我父母這筆錢。

又接著問他，這筆錢要如何辦？他說那是結婚后我父母給的，是夫妻共同贈予。房子是登記在他媽名下，與我無干。他說難怪我不肯爽快離婚，原來真如他媽所料，要敲詐他們家一筆錢……

如果你愛一個人，那個人永遠又小又笨，需要好好憐惜照顧，可是假若你不喜歡她了，她立刻變得老謀深算，是只妖精，必須好好提防。這話我感同身受。

我說那你再考慮看看吧，如果你確定了，把離婚協議書寄給我吧。

接下來卻又是長達兩年的冷戰，浮生若夢，最終不過四個字：冷暖自知。佛說，歷盡萬水千山，猶如清風拂面。看來我永世都做不了佛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