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嘆，我們一直無視斑羚那樣的“規則”

“學會感激”是學生的必修課。在某地的一次研究未成年人的教育活動中，發現許多孩子對于《我感激……》這樣的作文題目竟然覺得無從下手。當前，很多孩子可能真的沒有被感動過。即便是一些農村的孩子，父母、學校、社會對他多么好，他都不會感動，因為他覺得一切都是理所當然的。孩子們只知道享受別人給予的愛，很少知道愛也是需要回報的。有些孩子經常與父母頂嘴甚至吵架，動不動就離家出走，家務活更是從不沾手……

但是，究竟還有沒有懂得感激的孩子呢？當然有的。我們經常看到這么一種孩子：對別人舉手之勞的幫助感激得幾近“涕零”，再三稱謝；對并沒有給別人造成多大麻煩的事情，也言過其實地送上一頂頂大帽子：“麻煩您了！”“多虧您……”……我們的世界似乎總是習慣于二元對立——除了不懂得感激的，就是感激得“過了頭”的，卻沒有能把感激做得恰到好處的第三種孩子。

沈石溪先生在《斑羚飛渡》（入選實驗教科書·七年級下冊）一文中描述了在面臨種群滅絕時，老、壯斑羚用死亡做橋墩，幫助幼年斑羚飛躍山澗、贏得新生的悲壯景觀。課文里有一個看似“不和諧”的細節：老斑羚“視死如歸”，而接受“生命的援助”的斑羚并沒有表現出特別的感激，只是“興奮地咩叫一聲，鉆到磐石后面不見了”。是啊，確實沒有什么值得特別感激的，因為這些獲救者有一天也會站到老年斑羚那一撥，去為另一群年輕斑羚做“橋墩”。感激只有因為物質和精神上有交換才會產生，斑羚們沒有什么“奉獻”“美德”之類的概念，對它們來說，為種群做出犧牲，那是自己的天性、本能。在它們生存的邏輯中，這是一條至高無上的“規則”。動物所擁有的獨特生存方式和生存哲學，應該引起同樣具有生物屬性的人類思考和借鑒。

看歐美影片的時候，我們會揣摩一些耐人尋味的細節。比如在表達感激的時候，老外通常只會面帶詼諧地來一句“Thank you”或者“thanks”之類的謝語，很少有連聲稱謝，或作感恩戴德狀的。我們很難想象有一個老外會因為別人的幫助乃至救命之恩而叩首相謝的。那樣的話就沒有了優雅，而且在那段特定的時間里，降低了自己的尊嚴。老外們的感激，似乎不像是專門的“感激”，倒像是一個表達“友好”信息的普通禮節。對一切是那么地處之泰然，安之若素，永遠地不卑不亢，這的確是一種理性的風度。對于那些真正的翩翩紳士，我們有理由相信，以他們的教養和文明程度，在他人需要幫助的時候，他們完全會做到他們所應該做到的事情。因為他們在表達感激的時候，已經強烈地暗示了自己的規則意識：沒什么，給我也會這么做的。

據說某地搞捐助貧困生的活動，一聽說要上電視還要“講話”，數十名貧困生一哄而散，逃離了鏡頭。更有一位貧困生，在其成長過程中多次被一富豪資助，貧、助之間的事跡也頻頻見諸于媒體。此生大學畢業在即，又有記者采訪，問其準備怎樣感激資助人。誰料，此人語驚四座：“不，我不感謝他。貧窮是最可恥的事，他用我的貧窮換取榮譽，我們是等價交換。”的確，尊重比關愛、感激更重要。從某些方面來講，在一個健全的有質地的社會，我們關愛別人不是為了獲取感激，而是在尊重和維護人與人互相關愛的這一條“規則”。看來，我們平常聽說的“真正關愛別人是不圖回報的”這句話是有它深刻的道理的。

是啊，我們感謝他人的時候，其實更應該感謝那些使人之所以成為“人”的那些規則。只有規則能夠一如既往地尊重人，平等地關愛每一個人。據說在英國，有這么一條規定：所有的燈泡的包裝上都必須醒目地印上這樣的警告：請勿將燈泡放入嘴里！可是你想想，有多少人會發神經地把燈泡塞進自己嘴里呢？英國人會不茍言笑地告訴你：書本上是這樣說的，因為燈泡放進嘴里會牢牢卡住，會危及您的正常飲食。英國人小題大做了嗎？不，真正的規則、真正的關愛外表看起來就是“簡單而笨拙”的。前不久，我們的教育頻道不就播出過一例孩子被燈泡撐在嘴里，后經醫護人員取出的驚險案例嗎？要是有了人家那樣的規則，這樣的事情會不會減少乃至于避免呢？堅決地捍衛“規則”，我們才能充分保護我們的權益。沒有規則意識，處于一種無序狀態，公平和正義是很難得到保障的。1994年12月8日，新疆克拉瑪依有關部門的領導和孩子們及他們的老師在一個大禮堂開會，不幸發生火災。在緊要關頭，有人大叫一聲“讓領導同志先走”，而這些領導還真的先走了。這場震驚中外的大火帶走了288名中小學生和37名老師。我們會拿道德來評判那些茍活的人，其實我們是不是該從“規則”的角度來評論一下這件事？假如像斑羚一樣的在危難關頭幼弱者優先逃生的規則深入人心的話，那還會有人喊“讓領導先走”嗎？那些領導敢先走嗎？我們的道德，缺少事無巨細的規則的支撐，更缺少了對道德口號的不折不扣的執行，所以總是處于疲軟狀態。就這樣一件事情，它的應然狀態必須是：所有的師生先行逃生，而他們首先感謝的應該是“弱者優先”的崇高的人類規則，而不是那些理應為他們避讓的領導。是規則尊重了他們的生命權。現在，這么一種結果擺在人們面前，我們沒有理由老是把“崇高”放在嘴邊，每個人做到自己應該做到的，有規則可依，守規則必嚴，這樣的世界已經是美好的人間了。

在規則把守的門庭之內，不應該有任何猥瑣乃至齷齪。即使是向別人表達感激，也要體現出每個人與眾不同的軒昂氣度。時時刻刻，都要教育我們的學生既尊重自己，也尊重別人。高貴的人格是由規則看守而來的。

（作者單位：江蘇新沂市時集中學）

責任編輯 鄒韻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