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椿樹

院子里有一棵樹。

是香椿樹。

香椿樹生長在院子的中央，細長細長地向上生長著，一不小心就高出了院子四周的房子。香椿樹脖子長長地伸出去，它似乎是在提前尋找著季節的方向，然后再告訴院子里的人們。香椿樹，它真的告訴了人們許多。

似乎是一陣風以后的事，似乎是在突然的某一天。反正，人們感覺到了綠。真的是感覺到了，隱隱約約的，在哪兒呢?找不到，但是那綠卻真真實實地存在著。人們的心里就癢癢的，就總有一種欲望在心底往上長。長啊長啊，以一種期盼為肥料，長啊長啊長……

就看到了真的綠。

那不是嗎?那是香椿樹啊，香椿樹把那種只能感覺到的綠在又一個某一天很真實地呈現在人們眼前了。好像是以前它給人們出了一個謎，在人們猜來猜去快失去信心的時候，它就公布答案了。

春天于是就伴著香椿樹公布的答案來了。

香椿樹的綠于是就慢慢地慢慢地漫延開了，漫得滿院都是綠色，漫得滿院都是春天，最后把春天都漫到了人們的心底里去了。

一棵嫩芽，是爬山虎的芽，受到了某種誘惑似的，也就從地下探出頭來，東張西望地看一會兒，再看一會兒，就開始順著香椿樹的樹干往上爬，總像是在追趕香椿樹上一天綠似一天的葉子。兩棵三棵四棵嫩芽就一齊順著香椿樹的樹干往上爬，誰都不愿意落下一步，一直爬一直爬……細心一點聽，能真真切切地聽到它們頑強地爬著的聲音。

就爬到了香椿樹的頭上去，就爬到了正停在香椿樹的枝頭上的一個叫做夏天的季節。

是什么時候呢?香椿樹胖了，它的葉子，一大片一大片，朝著院子的各個方向舒展開，越來越舒展，一不小心，就讓整個院子充滿夏天了，一開始，香椿的葉子耐不住寂寞似的，也或許是一寸一寸的陽光一聲一聲地叫著，把它們叫醒了一樣，它們從香椿樹的身體上鉆出來，長長地就吊在樹上，一晃一晃的，調皮的孩子般，左晃一下右晃一下，把陽光也逗得使勁地晃使勁地晃。

就有人踩了凳子去摘那香椿，就有人隨著把香椿摘下來，也把夏天裝到筐子里了。就有香椿香香的味夾著夏的味道在大院里飄開，香了整個院子。

讓香椿樹胖起來的，還有爬山虎開出的花。爬山虎開出的花是藍花，白中帶藍的那種藍色，很素潔很淡雅，因為開得很多，又顯得很熱鬧，蜂們就飛來了，它們對著花唱著歌或者說著話，嗡嗡嗡嗡的，坐在香椿樹的下面，能聽到花們和葉們的笑聲。它們肯定是讓蜂們的歌或者話逗笑了。

有一片葉子突然就落下來。它是笑痛了肚子呢，還是怎么的了?反正，它是離開了香椿樹在風中打個旋，就落下來了。原來是風來了，風也聽到了花們和葉們的笑聲了嗎?風總是很調皮，揪一下這個，碰一下那個，然后就藏到某一個地方去。原來風是去喚一個叫秋的季節了，風前頭走著跑著，秋在后面跟著，秋跟風跟得緊緊的。秋打著唿哨，總怕人們不知道它來了，總怕陽光擋了它的路似的。陽光就大人一樣靜靜地看著風，看著秋，任它們調皮一陣子。

是風和秋調皮得過頭了吧，花們不笑了，它們慢慢地慢慢地把自己的臉擰起來，連嘴都扭歪了。葉們的臉也就慢慢地慢慢地變得黃黃的了。好像是減肥一樣，時不時會有一片兩片葉子從香椿樹上掉下來。

院子里的兩個女人，一個高個子，一個低個子，覺得它們玩夠了，或者別的什么，搬了凳子出來，低個子的女人把凳子放在香椿樹的下面，欠欠身子站上去，手里拿了一根長長的棍子，翹起腳尖用棍子挑那些已經發干了的爬山虎的枝干和那些更黃的葉子們。高個子的女人就站在下面把低個子女人挑下來的東西抱起來走出院子去。

“阿嚏……”是誰打了一個噴嚏，好像是那個高個子女人，好像是那個低個子女人。卻原來都不是。

原來是冬天遠遠地打了個噴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