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我回家的時候,看見爸爸正在幫媽媽干活,跟在媽媽身后出出進進的,見了我,神情有些怯怯的,不太自然。我很納悶,按慣例爸爸這時還應該在上班才對。
我就問我媽:“我爸怎么沒上班呢?”
“你爸啊,這回放長假啦!”
“啥意思啊,你這話?”我問。
“犯錯誤了,卷鋪蓋來家了,被人家炒魷魚了!”我看見我媽故作輕松的語氣難掩眼中的落寞。
這怎么可能呢?我爸會犯什么錯誤呢?爸爸在部隊時是炊事班長,還在省軍區招待所工作過一段時間,有過硬的廚藝。退伍后也是鄰近幾個村有名的廚師。爸爸一年前來到現在工作的單位,領導職工對爸爸的手藝也是交口稱贊,人們都很尊重他。而且,爸爸為人厚道誠懇,生性耿直,會犯什么錯誤呢?
吃晚飯的時候,我從我媽那知道了事情的原委。原來爸爸為同事仗義執言激怒了單位領導,爸爸被開除了。
我猜想,爸爸心里一定很慌,很窘。他一定在等著他的小女兒一頓肆無忌憚的尖刻的話砸向他。他想我會毫無顧忌地質問他為什么放著好好的工作不做,要去管別人的閑事,現在又得到了什么好處?他想我一定會在家中掀起一場軒然大波。
是,我承認,時間再向前一點,我一定會這樣,咆哮如雷,怒目圓睜。我曾是個任性的女孩,一個自以為是的女孩,一個以為已經看透了世間一切規則知道明哲保身的女孩。
但是,現在,過去的那個“我”消失了,是什么時候消失的,怎么消失的,我都不知道。工作幾年來,我深深體會了現實的嚴峻和復雜,有些時候有些事真的是讓人欲辯無言的。
我忽然覺得爸爸就像那個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堂吉訶德一樣,有些迂訥,有些不切實際,卻又充滿了那么可貴的理想主義!
我什么也沒說。我抬頭看爸爸,他的目光也正游離地望向我,他說:“我過自由的生活慣了,所以……”我說:“我知道,爸,我理解。你做得沒有錯,你很有男子漢的勇氣!”爸爸聽了我的話愣了一會兒,很吃驚的樣子,但旋即就笑了。我看到他的身體松弛了下來,不再那么僵直。
“爸,你要相信當一扇門向你關閉的時候,另一扇門又向你熱情地敞開了。憑你的技術,你一定會找到新工作的,一份更好的工作。”
這些話對爸爸受傷的心一定是最好的撫慰吧——爸爸需要理解,需要支持,需要溫暖……
那一天,爸爸失業了。那一天,我看到自己也走向成熟了。
點 評
文筆明快,不拖泥帶水,在真真切切的敘述描寫中,既寫出了“那一天,爸爸失業”時的處境、心情和一貫的人品,又寫出了女兒“我”對爸爸的洞察、理解、信賴和鼓勵。文章一石雙鳥:隨著情節的展開,我們既看到了一個因怕女兒責備“有些怯怯的”、心里“很慌”“很窘”、目光“游離”的父親,看到了一個廚藝好、“厚道誠懇”而又愛“仗義執言”的父親,看到了一個確認得到了女兒理解支持后又振作起來“旋即就笑了”的父親;同時,我們還看到了女兒在家庭突發事件中的“成熟”表現,這種“成熟”來源于參加工作幾年來的磨礪,也基于對自己父親的經歷、人格、廚藝的深切了解和信賴。
另外,貼切的遣詞造句,合適的句式選擇,精準的標點運用,都體現了一個語文教師寫作上的基本功力。
(馬思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