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情的篩子

愛上他時，她的女友們一致反對，他軍校畢業即將分配到遙遠的雪域高原，這樣的愛情會有結果嗎？他也提出分手，她明白他的心思，說，不如順其自然吧，等到哪一天，我們都堅持不下去了，再分也不遲。

列車載著他漸行漸遠，也帶走了她的心。一個月后，他來信，她迫不及待地打開，心情卻被漸漸封凍。他說：這里到處是群山和白雪，手機沒有信號，電話只供內部使用，要聯系只能通過信件。而信件，一個月才能被帶到山外郵遞一次。

她的情緒低落了好長一段時間，但一見那封信，他如雪峰般傲然的身姿便會清晰呈現，天涯咫尺。她想，只要他不放棄，自己就永遠等他。

信件就這樣一月一次地傳遞著。快畢業時，她決定去探望他。坐了三天三夜的車，等到了他駐地的小城，衣衫單薄的她，被撲面而來的白雪驚呆了。她拼命詢問到他那里的路線，卻被告知，大雪已經封山，要到明年春天才能解凍。她不死心，四處尋找出租車，“的哥”一律搖頭，勸她，姑娘，那條路九死一生，你不要命了，我們還得留條小命養活一家老小呢。她滾燙的淚水滴落在冰冷的雪地上，心底第一次泛出了絕望。

回到家里，她大病一場，父母心疼不已，勸她別傻了，何苦守候一份虛無的感情？病痛煎熬著她，也煎熬著這份感情，在她準備回學校參加畢業典禮時，他的信也來了。她第一次沒有回信。

畢業后，她成了一家公司的白領，父母緊鑼密鼓地為她張羅相親，她一概拒絕。母親氣急，罵她，也罵他，她一聲不吭。母親氣得住進醫院，她服軟了，哀求道，您可千萬保重，女兒聽您的話就是。母親撫摸她的頭：給你介紹的對象，你去看看，或許有不錯的呢。

她去見了。第一次是個博士，文質彬彬，她覺得人挺溫和，但不如他英武。第二次是個公務員，高大魁梧，她覺得人倒干練，但不如他靈秀。就這樣，又見了幾個，每次都說不錯，卻總不愿見第二面。媒人說她眼光太高了，她卻說，是別人條件太好了，怕自己配不上。父母無奈，不再勉強她，只是暗自嘆氣。她終于明白，他雖遠在萬里，卻裝在她的心里，滿滿的，一點兒容不下別人。

他又來信了，短短的幾句問候，淡淡的，完全沒有了先前的熱烈與纏綿。信的末尾，還特別注明：如忙，可不必回信。她知道，他虛假的客套里蘊藏著猜忌和退卻。那晚，她徹夜未眠，想了很多的話，想把自己去看他遇見大雪封山、大病一場、和父母鬧僵甚至滑稽的相親一一說給他聽，把自己的委屈和憂傷一股腦兒地向他傾訴……提起筆時，卻突然改變了主意，只寫了一句話：我會為你守候，不管多久；你會給我什么樣的承諾？信的末尾，她也特別注明：再忙，請務必回信。

一個月后，她收到他回信：任何語言的承諾都不可信，時間可以毀滅愛情，也可以證明愛情，就讓一切交給時間吧。

她希望得到他的海誓山盟，對這樣的答復，頗不滿意，更令她氣憤的是，此后好長時間再無他的音訊。她覺得他辜負了自己，一氣之下，請了假，買了機票，飛去找他，要當面說個清楚。

一路輾轉，到達哨所的時候，一位軍官接待了她。她很奇怪，他呢？軍官遲疑了一會兒，說，他在醫院里。她慌了，到底發生了什么？軍官沉吟半天，告訴她，兩個月前，他出去巡邏，不幸遇到雪崩，當一塊巖石呼嘯而來的時候，他撲在了戰友身上，右腿被狠狠砸中……

當她站到他面前的時候，他愣了，繼而粲然一笑。她一下撲到他的懷里，淚花沾滿了他胸前的衣襟，他的傷腿好疼，卻把她抱得更緊。他的腿做了手術，康復后走路有些踮跛，她取笑他“瘸子”，但又說，瘸得很有風度。就算他真瘸了，在她眼里，也是美的。

一年后，他考上了研究生，他們終于團聚了。

結婚時，女友們前來祝賀，談到他們的愛情，她只是笑，什么也不說。其實，有句話，她放在了心里：時間就像是愛情的篩子。有的愛情像土塊，每篩一次，就掉一層，直到分崩離析；有的愛情卻如石塊，篩得越久，就磨得越光滑，越晶瑩剔透。

（責任編輯/曹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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