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長的故事

夏末的陽光徐徐地刺破了午后的寂靜，孤獨的天空飄浮著幾朵嬉戲的云兒，輕靈的風摩挲著跳躍的簾子，我疲憊地眨了眨發酸的眼睛，擲開了筆，思緒飛出了這片鋼筋水泥構筑的城市，蒙蒙眬眬，那個充滿甜蜜幻想的夏天呼嘯著在回憶的深處噴涌出來，悄然漫上心頭。我摸索著冰涼的墻壁，走過長長的成長的甬道，打開了記憶的閘門……

細碎的青石鋪就的小路，漫漫陽光斜射的天井，小巷拐角處幽暗的食雜鋪，憨態可掬的大花貓，墻角處落寂的彈珠皮筋……哦，祖母，還有那削瘦慈祥的祖母。想起了那個夏天，愛穿紅衣的小女孩，總愛不厭其煩地趴在冰涼的廊道上聽祖母講這樣一個童話：有個得到天神賞賜的幸運小女孩，擁有一口可以看見任何心愛物品的井，透過井下的水面，她可以看到她的家、藍印花夾襖、她的家人，多么多么讓人心動。小女孩總愛問道，奶奶，有了這口井一定可以一直一直地看到你吧？只有風鈴給我回答，叮叮咚咚，連綿不盡。多少年以后，路過一家爬滿葛藤的書屋時，我不經意間看到了那篇童話，稚氣十足的插畫，一頁頁用愛濃墨重彩繪出的字句，簡簡單單的遣詞造句，卻仿佛祖母再次在夏日的午后輕撫著我的頭，輕聲細語地為我描繪怎樣的一口井，怎樣的清涼水面，末了，一聲嘆息。

站在我的窗前，我想象我有一口神奇的井，可是探出了腦袋，我卻只看到忙碌擁擠的街道，行色匆匆的過客，像故鄉撲騰跳躍的雨滴，出現在悶熱的午后，嘈雜調皮地撲進斑駁的瓦片磚石的懷抱，撞擊出一朵朵絢爛的水花，好不漂亮。一個裹著碎花被單的小女孩赤著腳丫，在涼涼的竹席上不知疲憊地奔跑，莫非她厭倦了灰暗瓦屋里壓抑的氣氛，幻想與心愛的碎花被單去雨中浪跡天涯，她向著雨簾飛奔而去，踩出一朵朵更大的水花。但不久，她就站在暖烘烘的小煤爐旁喝祖母的酒釀，用余光瞟著，佯怒要打她手心的祖母，忽而又想起閩南童謠里的虎姑婆，嚇得她埋頭不語。

雨天過后是陽光爛漫的晴天，那件碎花被單和陽光呼啦啦地嬉戲著，空氣中彌漫著好聞的香皂氣味，淡淡清香。祖母領著小女孩走在崎嶇的青石板上，風掀起她們的衣角，影子下的瓦屋有一種奇特的憂傷，滄桑而厚實。夕陽下的艾尾草，搖曳出一片濃濃的愁緒。

拐過街角，雜貨店里躥出那只球球的花貓，老板是個佝僂的瘦小老頭，祖母照例要和他閑談一陣，小女孩可以乘機逗著花貓玩耍，讓它仰躺在石板上，四肢弓成了弧形，揉捏它圓滾的肚皮，拽著毛絨絨的耳朵將它提起，看它左右搖擺卻很是享受。嗬，從那以后我再也沒遇到一只貓，一只肯讓我恣意妄為的，一只愛喵叫將毛發鼓得像刺猬的貓。

忘了，童話故事里的小女孩忘了和天神的約定，她伸手觸碰了水面，于是她失去了她所愛所幻想的一切。而我也一樣愚蠢，不同的是，我是因為忘記了觸碰。歲月讓我成長，也是在無情的年歲里我丟失了祖母和故鄉的一磚一瓦。重回故鄉的時候，小女孩已明白了什么叫傷感，懂得了童年的快樂都將隨著最愛她的那個人一起離去，鎖進了讓人窒息的鐵盒子里。眼里的磚、瓦、小草甚至陽光都在哭泣，我害怕這種失去，發瘋似的奔跑在青石板路上追逐遠去的記憶，追逐那個紅衣小女孩和削瘦的祖母，然而我被時間狠狠地拋棄了，我只能用祖母握過的手，輕輕地揩去淚珠，不哭不哭。

望著凌亂的書桌，我想起我已經長大，也已很久地忘了故鄉的他們，只是偶然在睡夢中聽見我的瓦片屋，我的食雜鋪，我的花貓，廊道，彈珠皮筋在傷心地哭泣。但我不相信也不擔心時間會沖刷走記憶里的一切，成長這篇故事未完待續，而有些事有些人是一生不忘的烙印，我只能不猶豫地大步往前走，因為我知道我的心一直有那么一口井，裝滿了成長的點滴，那是永不拆遷，永不消失，永不生離死別的一片樂土。

（指導教師劉吉英）

點 評

成長的故事何嘗不是童年的一段綿長的回憶，成長的歲月何嘗不是一個很美很美的童話，何嘗不是一個很憂傷很憂傷的故事，何嘗不是一首很難忘很難忘的歌。

夏末的陽光，寂靜的午后，孤獨的天空，嬉戲的云兒，輕靈的風，跳躍的簾子，那是一個充滿甜蜜幻想的夏天。

細碎的青石鋪就的小路，漫漫陽光斜射的天井，小巷拐角處幽暗的食雜鋪，憨態可掬的大花貓，墻角處落寂的彈珠皮筋……還有那削瘦慈祥的祖母和一個愛穿紅衣的小女孩，在夏日的天空下，在冰涼的廊道上，演繹著一個個美麗的童話。

成長的故事很美，那是因為童年的故事很真，很純，很難忘；那是因為成長的歲月里，是祖母用愛釀就了香甜美酒，那是人間親情烹制的美味佳肴啊。

成長的故事里，還有淡淡的憂傷，淡淡的無奈，淡淡的愁緒，淡淡的回憶，淡淡的緬懷。那是因為，成長的歲月里，不僅僅是童年快樂的消失，最親愛的人的離去，還有往事如煙，歲月無情，故鄉一磚一瓦甚至小草都在陽光下哭泣。

文章寫得有意境，有詩意，耐人咀嚼回味。那是因為有細節的真實，有畫面的感人，更有感情的真摯。

（林春源）

點評教師簡介

林春源，福建廈門集美中學語文高級教師，2005～2007年度廈門市優秀教師，獲廈門市首屆“杰出教師”榮譽稱號。研究課題獲“全國優秀實驗課題”，個人獲“全國優秀實驗教師”稱號。2000年以來，指導推薦所任教班級學生文章一百多篇次在《語文世界》《語文報》《作文評點報》《作文個性化平臺》等刊物發表，一百多人次在“語文世界杯”“中華圣陶杯”等全國性中學生征文、作文比賽中獲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