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排一號

總有一些時光注定要沉淀成為記憶，譬如高三……

——題 記

（一）

當車窗外的風景由荒涼轉為翠綠的時候，我的心猛地一沉。黃土高原過了，關中平原過了，秦嶺也過了。北方的氣息似乎一下子被砍斷了，迎面撲來的紅紅綠綠驚奇地打量著所有的異鄉人。漫漫長夜，一個穿行在西南蜀道的北方人，眼前是陌生的面孔，耳畔是別人的鄉音，似乎一切都與我無關，但卻又注定存在著某種關聯。整個車廂很靜，只有我還沒有睡去，側身靠著窗子，梳理那些散亂了的往事……

還清楚地記得，曾經發誓，以后不再踏進一高的大門，可是暑假剛下火車，就沖向學校。走在那熟悉的小道上，撫摸著那曾長在高三宿舍外的小樹。一種莫名的興奮就涌上來了，似乎曾經的苦難和抑郁都在歲月的流逝中沉寂下來，只剩下記憶中淡淡的喜悅，因被無限的擴大，而充塞整個大腦。

（二）

一排一號

可能是由于我固有的愚笨吧！到現在我都不能游刃有余地談天說地。但自從看了那個什么格爾的“不要讓舌頭曬得比皮膚還黑”的驚世名言后，我的顧慮就更加重了。因此，一排一號自然就成了我的鐘愛，差不多坐了整整一個高三。現在想來，真的感謝那張與我朝夕相處的桌子，那把分擔我所有壓力的板凳，還有那扇門，它曾經為我帶來過一些足以讓我滿足的榮譽。還有那扇窗，這次回去，我已經在窗前找不到屬于我的風車了。空空的窗臺上只有那些沉積已久的灰塵了。高三的空氣真的很濃重，濃重得已經容不下幻想，容不下一只小小的風車了。

老實地說，一排一號，窗外是我的風景，門外也是我的風景。在感到累的時候，我就會抬起頭望望外面。望望那些匆匆的人群，望望那些風中挺立的樹，望望空中悠悠飄浮的云……因為我從不愿因為繁重的生活而失去自己喜歡的東西。

記得那天，我很不經意地朝外一瞥，外面的桐樹上竟掛滿了桐花。我禁不住大叫一聲，沒想到卻引來所有人停下筆去看，整個班都熱鬧起來，連一大群低年級的同學都圍上來看到底發生了什么事？

我說我是坐在一排一號的，靠近窗戶的。有一個高一的問我：

“怎么了呀，師兄？”

“桐花開了呀！”我顯然是脫口而出的。

“有什么好看的，都快開一個月了……”

我一下子就呆呆地站在那里，一點也高興不起來了，想哭。

足 球

是在高三，我開始喜歡足球的。說真的我技術是差得要命，足以和國家隊媲美的。說喜歡是因為喜歡那種氣氛，那種大汗淋漓的投入。

每個周末，僅有的半天休息，我就和那幫朋友踢上一場并不正規的比賽。有的時候，人真的很奇怪。那時，在那樣的場地狂愛足球的我們現在卻踢得少了。雖然我們的宿舍離山頂不是太遠，雖然草坪還不錯，但當踢足球僅僅是為了比賽的時候，我漸漸就成了看客。

就在黑板上的倒計時只剩下30天的時候，我們兩個寢室間的“六丁木”杯足球賽終于進入了議事日程。我因為“徒有虛名”的文才而被推舉寫迎戰書，這可害苦我了，花費了我兩節課的時間。現在是連底稿也找不到了，因為當時就被后排的那個女生收藏了，說是頗具武俠風味。我只暗笑，其實我從小到大也只看過半部《甘十九妹》。

但結果，因為連綿陰雨，比賽最后不了了之。現在想來真的好笑，因為計劃中的獎品是一包方便面。

風 車

距離高考僅有兩個月的時候，天還不算熱，風每天都吹得厲害。教學樓前的廣場上有人放風箏。那是一個大約七八歲的小女孩。我微微地笑了。小的時候，總覺得每天無憂無慮好玩，長大了可能更好玩。沒想到長大之后只是覺得小時候才好玩，長大一點也不好玩了。

我這個人似乎注定要做個發酸的書生了，但我還是存在那么點自豪的，因為那第一只風車是署著我的名字的。那天，我剛吃過飯，有些無聊，就隨手用紙折了一個風車，然后用竹條將其固定在一根蠟燭上，放在窗臺上，沒想到它竟呼啦啦地轉了起來，好玩極了。連樓上班里的人經過都會駐足，用一種驚奇的眼光看。

后來，當然是一天之內，我們班的窗玻璃上固定了好多風車。大的，小的，風一吹，發出悅耳的聲音。像一下子回到了孩童時代。

記憶中，風車就永遠地被沉淀了下來。因為我在高三，在一個不能有想法的高三，有一個只能屬于帆、屬于沒有浪花裝點的岸的高三。

對 聯

最后一張高考卷子終于被監考老師收走了。依舊是有哭有笑。整個校園只剩下我們徹底解放的畢業生了。那些陪伴我們三年的書終于被我們扔進編織袋，拖出去賣掉了。換得多元錢又交給商店，換得幾瓶啤酒。我們幾個兄弟喝得臉都紅了，直到深夜才嚷著離去。距估分只剩下一天了，校園依舊是狂歡的氣氛。但是已經不如以前幾天濃了，因為已經有人開始探聽消息了，有人開始翻找關于報考的資料了。老師的辦公室擠滿了人，恐慌和不安，喜悅和矛盾，一下子罩住了整個校園……

記得那是開始報考的前一天，我覺得應該做些什么，就寫了一副對聯，我們一大群人將它寫在了教室后面的黑板上。想表達一種心情但又說不清。

現在，我終于走過了那段歲月。我想將它送給每一個人，每一個在高三的激流里拼搏的朋友：

意氣書生，苦讀寒窗十年，終究為讀書讀人讀天下；

風華劍客，笑看江山萬里，一心愿看劍看云看蒼生。

（三）

此刻，車窗外依舊是濃重的黑夜，偶爾經過一個小站才會見些光亮。列車在茫茫的千年蜀道奔馳，而我的心卻不住地向相反的方向飛去。

我微微地動一下身體，才發現有些困難。酸痛的感覺刺激著我的神經，那份對舊事的回憶卻如夏日的小河一樣，終于決口了，溢滿了整個蜀道……

點 評

誰說我們沒有想象力？你看，來自溫州的我轉眼成了走上艱難蜀道的北方人。誰說我們沒有生活？你看，高三可以縱情獎品微薄的足球賽，高三可以沉淀風車般的記憶，高三可以“讀書讀人讀天下，看劍看云看蒼生”。誰說我們只有風花雪月？你看，“北方的氣息似乎一下子被砍斷了”，但作者的氣息卻撲面而來。誰愿為《一排一號》的作者喝彩，和我一起？

（孫 立）

點評教師簡介

孫立，浙江寧波效實中學語文教師。曾獲第三屆“葉圣陶杯”全國中學生新作文大賽“作文教學優秀成果獎”及寧波市直屬學校“優秀社團指導教師”稱號。

一介書生，教書五年，不言育人，但求不要教壞了好學生。脾性頗怪，尤喜寫得一手好文章的可畏后生。所幸，班上的、文學社的孩子們愿與其“沆瀣一氣”，倒也讓其安心耕耘，無怨亦無悔。何當舉濁酒一杯，與江南后生共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