浸透了風的夢,早已走了樣。泛起漣漪,不知又有幾分重量。這土黃色的地面,比不上枯木落下的片片幽黃。早上的春光潤了生機,現在卻只有蕭瑟的秋風卷著泛濫的寂靜。
——題 記
姥姥的去世像一陣風,飄飄的,無影無蹤。來不及抓住她給我的溫存,這犀利的風就已掠過冷冰冰的手,留下許多懷念給我。沖淡了記憶中的長河,這輕輕泛起的是愛的鱗波。
緬想——
做完手術的人是很虛弱的,況且是老人。當她左手還在撫慰自己的傷痛時,右手便又抱起了我。老人的眼睛很倦,像總也睜不開。眼神也很濁,一點也不透亮。但就是這樣,她依然傻傻地看著我。漸漸地,她的眼中有了我,我的眼中也有了她。
交流是無語的,眼眶中的閃爍便寄托了我們的靈犀。我很活潑,便也多言。只是我洞悉了她寡言。時時地,她只是在牙縫間擠出個“嗯”。這時,她會用手把我招到身邊,摸摸我,然后將她蒼老的手搭在我的肩上,我便領著她在屋里閑逛幾下,然后輕輕地將她扶上床去,再倒點水給她。她總是在這時抽動一下嘴唇,似在笑。然后再又抬起那蒼黃的手,青筋鼓鼓的。我順著她所指的方向打開墻柜。她料定我會很驚奇。果真,當看到那些垂涎已久的食物時,我興奮地跳了起來。然后眨眨眼,向身后的姥姥望去。我這才知曉,她的眼神始終不移地望著我,傻傻的。看到我快樂,她也快樂……
這幾日,我并不見她再招呼我。她也不在家了。媽媽的媽媽去做化療。媽媽是這樣說的。慈祥掩蓋了憂戚,我便真的仿若全然不知,媽媽便領著我出了家門。我好高興,因為我又要去見媽媽的媽媽。她會給我好吃的,我是這樣想。
我到過這地方,我想向媽媽解釋。這個地方不好,有人會在屁股上打針,很痛。我的眼光一閃,在幾個人攙扶下,姥姥移出了屋子。她的臉好白,多日不見,這堆著皺紋的臉便就沒了血色。我跑過去,攙著她,輕輕地問:“打針了,很疼吧?娜娜就不怕?!彼α艘幌?,很吃力。
回家的路上,大家都簇擁著姥姥,七嘴八舌地談論。只聽清了一句“讓媽媽歇歇吧”。我先豁達,但便有些呆愣。老人緩緩地移著,一個個觀望,不知所措,我躍步上前,伸手去拉。一剎那,她卻緊緊地不放,也拼命般地拉住了我。這時,我深深地感到一雙年邁的手在突突地顫。
姥姥大手心裹著小手背,雖攥出了血紅,但卻異常地熱騰。我又開始呆愣,呆愣她為何要向世人掩飾她的傷口。唯有進門后,她示意我去尋糖吃,我才像先前一樣蹦蹦跳跳地進去了。再回來時,只見她已躺在床上。寬大的披風,輕輕抖著黃土,滑落在墻……
她贏得了天神的眼淚,是雨。她贏得了世人的眼淚,是金。天人路隔,遙居一方,但我們的心卻連在一起。仰望星空,徐來的風又摻進思念。低頭伏案,仿佛——她就在我身邊。
(指導教師陳俊英)
點 評
生離死別,聚散離合,乃人之常情。每個人都會經歷失去親人的苦痛,在痛苦中舔舐傷口。本文小作者亦在表達對已故姥姥的無限思念,思念之風,時刻牽系著“我”和姥姥。但我們看不到心靈的巨大傷痛,卻從中讀到了無限溫情。
敘事寫人文章,貴在能用情抒寫。本文感情自然而不矯情,飽滿卻不過度。因為自然,所以感人;因為飽滿,所以動人。姥姥病危期間,婆孫倆極少有語言交流。一個眼神,一個手勢,一切盡在不言中。姥姥盡管病痛,始終安詳慈愛;“我”盡管懵懂,卻爛漫純真。真情塑造真人,真人營造真情。婆孫間那難以割舍的親情令人動容!
金圣嘆說過,一花、一瓣、一毛、一鱗、一焰,“其間皆有極微”。本文最大的亮點就在于細節的刻畫。文中“老人的眼睛很倦,像總也睜不開。眼神也很濁,一點也不透亮”“她只是在牙縫間擠出個‘嗯’”“姥姥移出了屋子”“我深深地感到一雙年邁的手在突突地顫”,這些細節,真實貼切,揪人心弦。如果沒有用心體會,沒有細心取舍與琢磨,是無法如此傳神的。
本文瑕疵是個別地方語言有點模糊。如“我便真的仿若全然不知”“我先豁達,但便有些呆愣”。前一句直接表達為“我全然不知”,或許會更凝練些。
(陳俊英)
點評教師簡介
陳俊英,中學語文一級教師,現任教于福建廈門集美中學。連續3年組織學生參加“語文世界杯”全國師生同臺作文大賽,自己也積極參與寫作。在第三屆“語文世界杯”全國師生同臺作文大賽中榮獲教師組一等獎。作品《清明遙想》發表于《語文世界》2007年第7、8期。今年以來有三篇文章在CN級刊物上發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