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述/貝貝■整理/于亞麗
沒想到,在香港看的一場原版《色·戒》,顛覆了我和阿倫的性愛和生活。他看到了女人的情欲;而我,卻看到了女人的愛情,并不是經過陰道就能到達女人的心底,它最終的歸宿,還是靈魂。
易先生所表達出來的,只是馴服,感情為零
在深圳的這個冬天,《色·戒》席卷而來,不管是在公司,還是在路上,甚至是在超市,都聽到不同的人在議論紛紛。
周末,我和同居了一年的男友阿倫和過去的每一個不用工作的日子一樣,又蝸居在我們小小的房子里。他賴在床上,我也賴在床上,一直到了下午兩個人也都不愿意起床。
同居不過一年,我們的身體和生活就都沒有了激情。可是,我們又對這種真相各自沉默著,試圖掩飾。因為我們在一起,曾經也燃燒過激情,并且,彼此交付過真心。我們都不知道,如何面對如今的改變,唯有沉默,才是最好的仁慈。可是沉默,又是如此令人窒息,像一只沒有出路的困獸,日夜暗自咆哮。
拿了遙控器開電視,又是《色·戒》的宣傳,我推了推阿倫說:“我們去香港看原版的吧?”他側身過去,沒有應聲。
我嘀咕:“聽公司的小姐妹說,有全裸鏡頭的激情戲呢。”阿倫的身體翻了回來,看著我,搖了搖頭,說:“小腦袋里裝的都是那些,你想去,那就去唄。”
這樣,當我們坐在香港電影院的時候,當王佳芝眼角眉梢風情盡露時,不止我,就連阿倫都很興奮。我突然想起,我和阿倫之間,也是有過那樣的勾引和激情的。
第一次見到阿倫,是在公司的一次小型飯局上,我當時有些許的震驚,因為他長得太像我過去經歷過的一次激情男主角了,以至于我在那個瞬間,發了呆。我被安排坐在阿倫身邊,他不停地和酒桌上的每一個人說話、喝酒。而我低著頭,身體里有一種奇怪的熱量,隨著血液迅速地奔走,以至于讓我的呼吸都莫名地急促。
他和飯桌上的每一個女孩,包括我,開著大同小異的玩笑,和這個城市里每個和他年紀相仿的成熟男人一樣,逢場作戲。完全不知道我對他,起了勾引之心。
很快,我便等到了機會,公司每個月都要召開的小型酒會上,我又見到了阿倫,我們的新客戶。為了那天晚上的酒會,我做了整整一天的準備,做頭發,做全身SPA護理,穿了一件特地為那天晚上選的新裙子,一條淺金色的真絲裹胸超短連衣裙,然后在裸露的大腿根上細心地貼上了桃粉色的花朵文身圖案,淺金色的高跟鞋,長長的卷發邪惡而美好地披散在胸前。
果然,當我一出場,阿倫看我的眼光,就有了瞬間的停頓。那天晚上,他的目光一直在暗中追尋著我的身影,就像我也同樣默默地追尋著他。
當我看到他滿場尋找,就要落到我這邊時,我偏過了頭。他舉著高腳杯向我走過來,我不露聲色地微笑,與他碰杯。然后我把一條腿輕輕地蹺到另一只上面,裙邊后滑,他一下子就看到我大腿根那一排花朵的文身,好半天才移開目光。
后來,我離開他的身邊,去臺子上跳舞。在眼睛的余光里,卻一直關注著目不轉睛看著我的阿倫。
我們都是這個城市里的獵人,都有著捕獵的本性,只要稍有時機,就會凸顯。阿倫終于控制不住了,等我從臺子上下來時,他一邊遞給我酒,一邊夸我跳得好,一邊假裝不經意觸摸到我的腿。
我低頭喝下那口酒的時候,心里像綻開的花。我并不介意,我們之間是怎樣的性質和怎樣的開始,在這個城市里,說地久天長,或者真心真意,都太力不從心。
酒會結束后,他說要送我。他的司機開車的時候,他在后座,瘦而修長的好看手指,有意無意地觸到我的大腿,莫名的,我就全身癱軟,無與倫比地興奮。
可是,他們把我送到我住的樓下時,便就此告別。當我失落地一個人走過長長的樓道,我的心就像是一壺煮開的水,突然被泡進了冰塊堆中。
沒想到半個小時后,他給我打電話,聲音低沉地問:“你住幾室?”我報了一個數字,然后門鈴響,是他低低的聲音:“開門。”門一打開,他便吻住了我,一雙手在我身上亂摸,把我的一切欲望都在那一秒鐘重新點燃。他毫不掩飾的情欲,沒有前奏的欲望,非但沒有讓我覺得不快,反而讓我覺得興奮。
突然被影院里巨大的環繞立體聲里的尖叫聲拉出回憶,大屏上出現了易先生和王佳芝的床戲。易先生把王佳芝一把抱起摔到床上,迅速把她的雙手扭到了背后,并脫下自己的皮帶綁了起來……
我很意外,因為之前兩人互相勾引的情景演得太好了,以至于讓我對他們的床戲充滿了期待,以為一定是極盡纏綿。沒想到,易先生所表達出來的,只是馴服,感情為零,走的時候,還冷漠地把王佳芝的大衣扔在她身上。
我和每一個好奇的人一樣,來香港是看情色戲的,可是對于如期的情色,我卻是很失落。
易先生的淪陷和王佳芝的掙扎,突然,從肉體到了靈魂
我和阿倫的那一晚,其實并沒有我想象中的瘋狂,阿倫年紀不輕,事業繁忙,并不是我想象中的勇猛。我甚至有一些失望,這個失望讓我很快睡去,而令我意外的是,阿倫那天晚上沒有走,他一直抱著我。
第二天是周末,一早醒來,他和我說,環視了我的居住環境,很多東西都不全,要帶我去買一些東西。
我睜大眼睛。
他繼續說,比如凈水機,喝經過凈化的水不會長結石;比如微波爐,一個人生活,如果晚上餓了,可以快速地弄點兒東西吃;比如……
聽著阿倫認真地和我說著這些,我的腦子有些蒙,到深圳5年,身邊的男人來來去去,我沒有遇到一個這樣的男人。后來,阿倫真的帶著我,買了很多他覺得我需要的東西,后來,他一直照顧著我。像很多年前的初戀,這種感覺,讓我有些迷惑,如果不是因為他一周陪我的時間有限,大部分時間要回家和妻子睡,我會以為我們在戀愛。
每一次,我的身體都沒有得到滿足。可是,我卻越發依賴起這個男人,生活上,工作上,有什么事都會問他,征詢他的看法。而且,我斷了和別的曖昧男友的一切聯系。
有一天,他突然和我說:“把心給我好嗎?”
我并不信他有多愛我,但我也不信,他不愛我。我也沒有告訴他,因為他,我沒有再和第二個男人接觸身體。我知道,這些話,一旦出了口,就成了卑微和索求。
“你愛我嗎?”他問我。
我依然沉默,依然淺淺地笑。愛你值不值得,其實你應該知道,愛就是不問值不值得。
轉瞬間,到了冬天,一個人的夜里,總是有些冷。在我自己都不是很清楚的情感里,我靠著自己的明白,負擔著自己的悲哀。
而突然地,阿倫離婚了。在所有人驚訝的目光中,我們同居了。一個80后都市壞女孩,和一個60年代習慣了逢場作戲的中年男人。所有人的議論里都充斥著對我們床事的猜測,以為是怎樣的夜夜激情,而沒有一個人知道,我們雖然是從勾引開始,但我們在一起并不是因為性,而是我們真的相愛了。
他說,我讓他年輕了20歲。
我得到像父親一樣的溫暖,他得到在他那個歲月里沒有燃燒過的激情。
可是,只是一年,我們的愛情,便像結了冰的河面,平靜得沒有一點兒漣漪。每一次性愛后,阿倫總是和我說,他老了,真的不能滿足我了,一次性愛他甚至要好幾天才能緩過神來。甚至,他漸漸開始逃避性愛,很多時候都是為了照顧我的需要,而第二天,他會覺得頭暈眼花。
可是我們,真的是從性開始的。這樣矛盾的過程和結果,我們都無從探討。
阿倫推我胳膊,問我:“想什么呢?喝點兒水。”他遞給我放在包里的保溫杯,里面是他為我裝的蜂蜜水,因為我時不時愛長痘痘,每天,他都會親手給我兌蜂蜜水,并督促我喝下去。他對我,一直是這么關懷備至。
我接過水,屏幕上這時也出現了男女主角的第二次性愛。
各種詭異扭曲的姿態,易先生一次一次按住王佳芝的頭,跋扈地直視她的眼睛,完全強者的姿態。像每一個經歷了風雨的男人內心一樣,他們并像不外表所表現的那么偉岸,他們的內心同樣脆弱,且充滿恐懼,像易先生,必須看著對方的眼睛分辨真假,然后才能存活。激情后兩人緊緊抱住,在那個瞬間模糊了彼此的身份和情感,并不完全自知。
第三場性愛,也就是在警察局門口接了人,有一段轎車對話之后,從情欲一下子突轉到了感情。王佳芝哭著一次次地用枕頭蒙住易先生的眼睛,易先生也沒有反抗,或者說完全無力反抗。王佳芝說,他比誰都懂戲假情真這件事,在黑暗中只有他知道這一切是真的。而在一次次的性愛背后,王佳芝是有感情的,易先生能體會,所以才會一步步放松警惕,放入自己的感情,易先生的淪陷和王佳芝的掙扎,突然,從肉體到了靈魂。
從香港回深圳的路上,我和阿倫都沉默著。那天晚上,他要了我,可是,和每次一樣,我依然沒有得到肉體上的徹底滿足。阿倫把我緊緊摟在懷里,像經過了許久的思考,說:“貝貝,你還這么年輕,年輕得像一朵花一樣,我也是從年輕走過來的,知道關于年輕的欲望。可是我真的老了,不能滿足你了,你去找別人吧,只要你還愛我,不要告訴我,我不怪你,我還是會和從前一樣對你好。”
阿倫說這些的時候,眼睛垂了下去,他其實是一個保養得很好的男人,緊致的身材一點兒都看不出來是40多歲的人了。可是,當他垂下眼睛的時候,略有些松弛的眼皮,卻泄露了他年齡的秘密。
我真的沒有得到滿足,身體里還像有一只小鹿在血管里沖撞,令我的身體不能平息。可是,聽到他說出這樣的話,我的心卻一下子涼了,那種涼,不是對他的失望,而是一種莫名的悲涼、難過,那種涼,甚至讓我的思維,出現了空白。我伸手抱緊了這個把頭埋在我懷里的男人,像撫摸一個孩子一樣撫摸著他的頭發。
通往女人的心,
并不都是經過陰道
阿倫說,他要出差半個月。
可是,臨別前,他眼睛里流露出的強烈的依依不舍,卻讓我隱約覺得他似乎有什么難言之隱。追問他,卻說是真的出差。
其實,我并不怕他有別的女人。雖然之前,他和我說,除了他的妻子,他也有逢場作戲的女人。可是自從我們在一起后,我們不僅都斷了各自的花花草草,并且我們互相信任。在認識阿倫之前,我并不相信男女之間能有這樣的信任。
可是,我怕他突然放手,怕突然失去,這種恐懼的真相,是來自他的成全。
白天我要工作,但一到了晚上,就會很無聊。阿倫在的時候,會陪我說說話,看看電視,現在他不在了,我就又像遇到他之前一樣,開始泡網。
很久沒有上過的QQ,登錄之后覺得很茫然,不知道要做什么。突然有人和我說話,是我過去的一個曖昧男友偉,他問我現在可否“性”福。
我和他之間,曾經有過無比融洽的性愛,可是,這個城市里的年輕男孩子,從來不懂得忠誠,而我并不想與人分享我的男朋友,所以我們幾乎沒有正式開始,就結束了。
而突然之間,被他問到這樣的問題,身體里竟沒來由地迸出邪惡來。這邪惡令我覺得慌張,我已經和它告別已久,我已經找到溫暖的港灣,我不可以。而過去那些不穩定的情愛,帶給我的傷害和孤獨,也像一條毒蛇的記憶,撲上來將我狠狠地咬了一口。
不,我不可以。我不想回到那樣的失落和痛苦。
“貝貝,我經常想起你,你的身體讓我總也忘不了。我喜歡你興奮時候忘情的表情,你總是那么投入,你讓我迷戀。”偉突然說。他的述說,把我一下子帶到了我們曾經無比銷魂的床上,仿佛身臨其境,以至于讓我的手,擱在鍵盤上許久都落不下去。
“我去找你。”偉突然說,他的口氣不容商量,令我的防線一下子崩潰了。沒有等我答應,他的頭像就黑了下去。
恍恍惚惚中,偉到了我的床邊。他的手撫到我的胸上,強烈的刺激把我一下子就點燃了。可是,我卻突然想起了阿倫。想起了他對我的一切的好,想起了他讓我在這個冷漠城市感受到的溫暖,我的身體,就又在突然之間冷卻了。
我低著頭,身體開始躲避他,因為躲避而變得僵硬,這不流暢的姿勢,讓我的感覺更加變壞了。
而偉并不問我為什么,也不詢問我現在的情況,是不是有了男朋友,還是結了婚,我們已經許久沒有聯系了。他只是繼續伸手過來,撫摸我的身體,身體是我們之間唯一的語言。從我們開始,到結束,再到這一次的再次面對。
而我的排斥,越來越大,大到我不得不沖他發火了。他很意外地看著我,還沒開口,手機響了,他并不避諱地說:“麗麗呀,我現在還在公司呢。行,我馬上就去找你啊。”
他再伸手過來,我又躲。然后,他就那樣走了。我們甚至都沒有一句對白。
孤獨更加強烈,我打阿倫的手機,他不接。發了一會兒呆,繼續打他的小靈通,卻意外地打通了。響了好一會兒,他終于接了。
“你沒有出差,你騙我!”我沖他喊。
“貝貝。”他喚我的名字,聲音沙啞而蒼老。
“你在哪里?快回來,我要見你。我現在要見你。”我開始哭。
電話那端一直沉默著,阿倫靜靜地聽著我哭泣,而我一邊哭,一邊要他回來,淚水滂沱,甚至把手機都打濕了。
終于,阿倫深深地嘆氣,說,他馬上回來。
阿倫出現在門口,沒有刮的胡楂兒遍布下巴,面容仿佛真的老了10歲。我撲進他懷里,勾住他的脖子,又是一陣痛哭。
“我老了,我老了。我真的老了,我滿足不了你,貝貝。”他重復地說著這樣的話。
我拼命搖頭,說:“通往女人的心,并不都是經過陰道。”
他嘆氣,不答我。
“我們結婚吧。”我握住他的手,那雙手,因為歲月,因為還會時不時給我做飯,而失去了水分,失去了彈性,像一個暴露在地面上的巨大的樹根,都是滄桑。可是,握著那只手,卻讓我覺得從未有過的踏實,從未有過的安全。
雖然兩個人要相逢,相吸,然后是眼角眉梢,你進我退,徘徊猜測,互相勾引試探,多少的準備和努力,就為那欲生欲死的性所帶來的一瞬。但是爾后,繁花落盡,女人,不僅是在尋找性,尋找愛,尋找安全感,尋找MAN,還在尋找父親般的溫暖。
阿倫從我們去香港看的這場電影里,看到了女人的情欲。可是,我也從這場電影里,看到了女人的愛情,并不是經過陰道就能到達女人的心底,它最終的歸宿,還是靈魂。
(責任編輯/曹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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