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物復(fù)活（二）

“是啊，沒問題。”科林說著，把胳膊一掄，對準我就來了一下——剛好結(jié)結(jié)實實地打在我軟軟的肚皮上。

“哦——”從我嗓子眼里冒出來一個我從來沒聽過的聲音。我痛得捂住肚子，彎下了腰。

科林兩手叉腰，在一旁看著我。“那個討厭鬼出來了沒有?”

“出來的……只有……只有……我的晚飯。”我呻吟道。

過了好久，我才直起身來。我對科林怒目而視：“嘿——你說過不會笑話我的。”

他腦袋向后一仰，大笑起來，笑了足足有五分鐘。“馬科斯，你老編這些蹩腳的鬼故事，你就不覺得煩嗎?”

我沖他揮了揮拳頭：“科林，我信任你，是因為……是因為……”我也不知道是因為什么。

“好吧，好吧。”科林舉起雙手，做出投降的樣子，“我還有一個辦法。”

他從門口消失了一會兒。等回來的時候，他手里拿著三大卷衛(wèi)生紙。他抓住我的腰，把我緊緊地抱住，開始用衛(wèi)生紙把我胸口裹了起來。

科林哧哧地笑了：“爸爸剛從處理品商店回來。他買了整整三箱這樣的衛(wèi)生紙，所以我得好好把它們派上用場。”

他裹住了我的胸口，我的腰，我的胳膊。“你看起來真不錯，馬科斯。”他又在我頭上裹了起來，“你的新形象可真酷。”他笑著走出房間去了。

我的心跳得好快，而且我還感到有點兒暈乎乎的。

我到處找尼克和塔拉，可沒有了他們的影子。

也許我應(yīng)該先做點兒作業(yè)，我心想。

我得強迫自己做點兒什么，免得老去想剛才發(fā)生的事兒。

我掏出科學(xué)課作業(yè)本。

我有一張表格要填，我把它在桌子上攤開，然后在抽屜里找出了鉛筆。

表格里，我需要辨認二十種化學(xué)元素。很簡單。我閉上眼睛都做得出來。

我彎下腰，開始寫作業(yè)。

哎呀，先等等。

我停下筆，看著我的作業(yè)紙。這上面的黑點是什么?

我用手指摸了摸，是濕的。

黑墨水。

紙上有幾滴黑墨水。緊接著又是一滴，落在了我手指旁邊。

“噢!不!”我呻吟起來。

黑墨水正從我的鼻孔里往外滴。

我連忙捂住鼻子，從書桌前跳了起來。我跌跌撞撞地穿過房間，從地上撿起了一大團衛(wèi)生紙。

我胡亂地把衛(wèi)生紙塞進了鼻子。

黑墨水又從我鼻子里往外冒了有一兩分鐘。我把衛(wèi)生紙塞得更緊了一些。終于，墨水不再流了。

我喘著粗氣，坐在了床邊。

我該怎么辦呀?我呻吟了一聲。

我從來沒感覺這么怪異，這么害怕過。

我能感覺得到，那個惡鬼在我身體里移動，在我腦袋里移動。現(xiàn)在，他就像是一條蛇，在我腦袋里滑來滑去。

雖然墨水已經(jīng)不再往下滴，我還是用團成團的衛(wèi)生紙塞住了鼻子。也許我應(yīng)該把發(fā)生的事情告訴爸爸媽媽，我心想。

可是——這樣不行。有好多次，我已經(jīng)跟他們講起過鬼的故事了。而且全部都是真的。可是，爸爸媽媽老覺得這些事兒都是我瞎編出來的。他們以為我對鬼特別感興趣，這一切只不過是我的胡思亂想。

這一次，他們也不可能會相信因克韋德的事兒。

媽媽的腦袋從門口探了進來，把我嚇了一跳。

“馬科斯，你在干什么?”她問我。

地上堆得高高的衛(wèi)生紙把她嚇了一大跳：“怎么這么亂哪?”

“哦……這是藝術(shù)，”我說，“我在做紙型。這個雕塑是為你做的，為了母親節(jié)。”

媽媽看了我一眼：“可母親節(jié)不是還有半年才到嗎?”

“這要花很長時間才能做好的。”我說。

媽媽盯著衛(wèi)生紙看了好久，然后消失在過道里。

“干得不錯，馬科斯，反應(yīng)快極了。”尼克和塔拉突然出現(xiàn)了。

“我的反應(yīng)必須得快——自從你倆到這兒來了以后，”我抱怨道，“可這一次是最糟糕的。看看你倆都對我干了些什么!”

“我們一定有把因克韋德趕出來的辦法。”塔拉把我朝電腦前一推：“搜索一下，馬科斯，快點!”

我眨了一下眼睛。我感到那條蛇滑到了我腦袋前面。

“搜一搜因克韋德，”塔拉說，“讓我們看看，在網(wǎng)上能找到些什么關(guān)于他的內(nèi)容。”

“好吧。”我說。

我感到蛇從額頭爬到了頭骨后面，然后沿著脖子往下去了。就在這時候，我忽然失控了。

我剛開始敲打鍵盤，我就意識到，敲鍵盤的并不是我自己。我的手指在鍵盤上來回移動，卻是另外一個人在寫——

“我知道你們是誰。尼克·羅蘭和塔拉·羅蘭。只要我從這個身體里逃出去，我就要讓你們?nèi)齻€籠罩在一片漆黑之中。只要這個男孩一睡著，我就復(fù)活了!你們?nèi)齻€就會永遠沉睡!”

尼克和塔拉在我身邊彎下腰，緊緊盯住了屏幕。

“不!這不是我在打字，”我猛吸了一口氣，“是因克韋德讓我的手指在動。”

我全身戰(zhàn)栗起來。“我們怎么辦呀?”

塔拉扶住了我的肩膀。“我們得讓你醒著，馬科斯。在找到把因克韋德趕走的辦法之前，你不能睡覺。”

“我得一直睜著眼睛啦?”我的聲音在發(fā)抖，“可是……已經(jīng)很晚了。我累了，真的很累了。”“來吧，伙計，”尼克說，“今天晚上別睡了，我們玩電子游戲吧。”“只要你別睡著就行，馬科斯”，尼克盯著我說，“在趕走因克韋德之前，你一定不能睡著。”“對呀，”塔拉握住了我的肩頭，“馬科斯，如果你睡著，那我們就全完了。”

清晨七點半剛過，我搖搖晃晃地走到樓下去吃早餐。

媽媽、爸爸還有科林已經(jīng)坐在了餐桌邊。

“你今天早上好像顯得很累，馬科斯。”媽媽說。

是啊，這句話算是說對了。我當然很累了。整個晚上我都在玩電子游戲，一直玩到天亮。

科林往嘴里塞了一大勺麥片，吧嗒吧嗒地嚼起來。

爸爸拿起半個西柚，張開大嘴，把果汁直接擠到了嘴里。

我打了一個呵欠，我的眼皮好沉。

“最近，你的體育成績有提高嗎?”爸爸問我。

“啊?”我沖他眨了眨眼。

“馬科斯，你答應(yīng)過，你一定會盡全力在游泳隊表現(xiàn)自己，給教練一個好印象的。還記得嗎?”

我轉(zhuǎn)了轉(zhuǎn)眼珠：“爸爸，我所有的功課都得優(yōu)。同學(xué)們都把我叫做‘頭腦’。他們都叫我?guī)兔ψ黾彝プ鳂I(yè)，因為我是班上最有腦子的人。可你老盯著我的體育成績就拿了個及格的事兒。”

爸爸卷起襯衣袖子，在我面前露了露他的二頭肌。他鼓起右邊胳膊肌肉的時候，上面文著的龍就好像在噴出紅色的火焰。

“生命中沒有比健康更重要的東西了。”爸爸說。他又拿起半個西柚，往嘴里擠去。果汁順著他的下巴淌了下來。他把扁扁的西柚皮在我面前一揮。“你能做到這樣嗎?”

“哦……我能用葡萄做到!”我說。這本來是句玩笑話，可是沒有一個人笑。

“我能用馬科斯的腦袋做。”科林說。

爸爸對他笑了。“科林，你總是馬科斯的好榜樣。”他說。

我張開嘴，剛要分辯，可是一件可怕的事情發(fā)生了。

我感到，因克韋德從我胸口升了上來……升到了嗓子眼兒。他從我張開的嘴里噴出來——一股濃濃的黑墨水。

像花園里澆花的水龍頭一樣，墨水把整張桌子都染黑了。

我拼命想閉上嘴，可是墨水噴出的力量太大了。我的嘴根本合不上。墨水噴在桌上，濺了媽媽、爸爸和科林一身，還流到了地上。

“停下!停下!”我聽見他們在驚叫。

可我一點兒辦法也沒有。我就是停不下來。

維爾斯醫(yī)生咕噥了一句，把聽診器放在我胸前。

“哎呀!”我大叫一聲。

“我把它放在冰箱里了，”他說，“我就喜歡看病人臉上的表情。”他是在開玩笑，維爾斯大夫很有幽默感。

他很年輕，一頭的金發(fā)，模樣也長得很好看。他更像是個網(wǎng)球選手，而不是醫(yī)生。可是，他的笑容很快便消失了。他在我胸口上聽了一會兒，然后，他又讓我趴下，聽了聽我背上的幾個地方。

我的眼皮又開始垂了下來，它們越來越沉，越來越沉。

“別睡著了，馬科斯。”我聽到旁邊有人輕聲說。我抬起頭，發(fā)現(xiàn)尼克和塔拉站在檢查臺邊上。

維爾斯醫(yī)生看了我一眼，他讓我坐了起來“讓我們好好看看你的嗓子。”他拿起一個扁扁的木頭壓舌板，大概有一碼那么長，伸進了我的嘴里。然后，他又用燈光照進了我的喉嚨。

維爾斯醫(yī)生搖了搖頭。他把燈光從我嘴上挪開了。接著，他又把燈光照到了我眼睛上。

“馬科斯，你昨天晚上睡得好嗎?”他問。

我搖搖頭：“一點兒也不好。”我沒法兒睡覺，因為一個惡鬼要從我身子里跑出來，把我們?nèi)繗У簟?/p>

“好啦，把衣服穿上吧!”維爾斯醫(yī)生說。他走到桌子邊，開始在紙上寫了起來。

幾分鐘過后，媽媽進來拿我的診斷報告。

“我沒查出任何不正常的地方，”維爾斯醫(yī)生捋了捋他的金色頭發(fā)說，“一定是他吃了什么不對勁的東西了。”

吃的東西?

“他現(xiàn)在看起來沒什么事兒，”大夫接著說，“也許他今天應(yīng)該待在家里，好好睡上一覺。”

“不行!”尼克和塔拉一齊尖叫起來。

“閉嘴!”我說。

媽媽和維爾斯醫(yī)生一齊瞪著我。“你剛才叫我閉嘴是嗎?”大夫問我。

“嗯……我是讓你關(guān)閉那邊的柜子門，”我指了指說，“壓舌板就要掉出來了。”

過了一小會兒，媽媽帶我走進了停車場。

上車之前，她停下了腳步。“你吃的東西讓你吐黑墨水了?”

“嗯……昨天晚上我有點兒作家思路阻塞癥，”我說，“可能現(xiàn)在已經(jīng)通了!”

我知道，我知道，這聽起來一點兒道理都沒有。可是，我太累了，懶得再去想更合理的解釋。

我已經(jīng)二十六個小時沒有睡覺了。我的耳朵里直叫喚，我的皮也癢癢的，就連頭發(fā)都覺得沉甸甸的。

明亮的陽光刺痛著我的眼睛，我低下頭。我意識到，我身體里的鬼不喜歡光線。他在我額頭里面動了起來。我哆嗦了一下，突然感到全身冰冷。

因克韋德說了，他要讓我永遠昏睡過去!只要我一睡著……

媽媽開車回了家。一路上，她不停地看我。

“馬科斯，你感覺好點兒了嗎?”這個問題，她已經(jīng)問過我無數(shù)遍了。

我猜她也發(fā)現(xiàn)了，我一直在發(fā)抖。“是的，我很好。”每次我都這么回答。

媽媽把車子開上了家門前的車道。“馬科斯，我得上班去了，”媽媽說，“我要你馬上上樓去，好好睡一覺，好嗎?大夫說了，你應(yīng)該好好休息。”

“好吧，我會的。”我說。

睡覺，聽起來多么美妙啊!我都能感覺到軟綿綿的枕頭貼上了我的臉。

我看著媽媽倒過車子，開走了。

走到前門的時候，我的眼皮已經(jīng)開始打架了。

我坐下來，在前門的臺階上開始睡著了。

“你這是在干什么?”一個聲音大叫起來。

尼克和塔拉把我從臺階上拖了起來。

“我……我……”我太困了，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我們走吧，”塔拉說著，把我朝街上拖去，“我們知道有誰能幫忙了。”

(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