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 密
“空氣·水·火·土地……也許家就存在于我們的身體之中……”這段字幕,出現在由阿庫·漢姆編導,不久前在北京首演的現代舞劇目《BAHOK》的結尾部分。這既是對舞劇開篇時交通樞紐等候大廳中,對陌路人“你從哪兒來?”的回答,也是阿庫·漢姆對自己身份歸屬經思考后的確認。
這位在當今英國乃至整個歐美舞蹈界風光無限的現代舞劇編導,在感受自己的移民背景,并接觸了同樣有移民背景的童年玩伴之間的文化差異后,便開始了文化的尋根旅程。在學習編舞過程中,對不同文化的想象與疑問如影隨形地與他共存也成為不斷激發他逾越過去,尋找新的空間進行探索的動力。那些熱愛當代舞的人們形象地形容:阿庫·漢姆的每一部新作,都是給熱愛舞蹈的人們獻上的一份厚禮。甚至于他的婚禮,也因無數人的關注,最終演繹成為由幾百人歡聚舞蹈的寶萊塢般宏大的節目現場,不得不說:有阿庫·漢姆的舞蹈,令人迷醇。
智慧的工作方式
在《BAHOK》中,阿庫·漢姆有意表現不同國家和文化背景的陌生人之間的語言障礙,并通過人與人之間的動作交流,找到一種對“家”的歸宿感。
這位有獨特工作方式和判斷力的舞蹈藝術家,在整個過程中堅持從演員自身取材,拒絕那種沒有意義的簡單模仿,“我會在告訴舞蹈者一些基本動作和舞劇要素后,讓他們自由發揮,在整個漫長探索過程中我要留心地觀察細節,這是最能有效認識和挖掘舞者特質的過程。”他這樣記錄和撲捉每個舞者的日常性格特質,舞蹈中的失誤動作,日常交流中與不同國籍的舞者意間的溝通方式……由此整理出與當代生活相關的內容元素,構架出鮮活的舞劇結構,在這個過程中,他更像是個智慧的等待者,等待舞者將舞蹈動作的虛華外衣完全釋放后,提取那些最簡單。純凈的自然姿態作為動作,以本真,樸素的情懷重現舞蹈的精神。
BAHOK,面對文化的態度
“你從哪來?”舞蹈劇開篇的提問如一粒石籽,引發了劇中等候大廳里所有行者對身份的困惑。不同國籍的行者在急速的運轉中變得趨同,當引人焦慮的速度和節奏嘎然而止后,一段小曲調引出了人們對文化身份的追尋。中國女孩帶著特有的矜持跳起了芭蕾,輕盈的身姿吸引了印度旅行者回想起自己的傳統。于是在印度音樂與中國式婉轉低叫的曲調混響音域里,一段夢境的舞蹈出現了:熟睡的女舞者如藤蔓一樣依偎著進入夢境的男舞者,一片如水的曲調里,兩名舞者合而為一地漸漸舞蹈起來,望影顧盼,撫弄絲發,妖嬈地扭動身軀,嫵媚地向前挪移,變換著各種手勢,如一尊生動的歡喜神像,直至夢境的消失。緊接著,面對簽證官的韓國舞者開始對記憶中的故鄉文化進行描述,訴說著他對今日家鄉文化的困惑,另一邊沉迷于游戲機的青年,則引領同樣沉迷于此的異國青年跨越了語言溝通的障礙前來爭奪,最終發生沖突。在無法有效溝通的境域下,所有人都逐漸感受到對“家”的想象實際上早已跟隨自己的遷徙,存在于自己的身體和心里。
舞劇中,阿庫·漢姆夸張放大不同舞者的自身特點,以個體的特征最大化地體現不同地域文化影響下的精彩細節,于是,他為在日常交流中“整日處于半醒狀態”的舞者,編排了體現夢境般愛戀情節的雙人舞部分;為含蓄自信的舞者,編排了由嬌怯的獨舞到逐漸明朗的合舞:為始終帶著困惑的舞者編排了具有蓄勢待發的張力和爆發力的獨舞。在眾多因素的交織中,印度音樂,現代音樂與中國式婉轉低回的曲調層層疊疊,像水波一樣此消彼長,節奏與韻味猶如太極中隱匿的力道,于爆發的瞬間又歸于平靜柔婉,綿延不絕,這種對不同文化元素的獨到運用與提煉,也讓阿庫·漢姆通過多維空間的編排構想,亮明了反對把文化傳統膚淺肢解,進行無生命力的簡單抄襲的態度。
跨領域合作
“從更有能力,更優秀的人身上學東西,并分享我擁有的”是阿庫·漢姆選擇跨領域合作時最看重的原則,而這也恰是跨領域合作的魅力所在。自始至今,阿庫·雙姆十分熱衷于將舞蹈引伸到跨領域的藝術合作之中。
曾以《土地》為名,在中國用上萬小泥人添滿展廳的雕塑家安東尼·葛姆雷,不久前在北京做大型裝置《上升》的英籍印度裔當代藝術象安尼施·卡普爾,個性麗人朱麗葉·比諾什,合作7年后同樣出名的英國印度裔音樂家尼丁·索尼,芭蕾舞蹈家西爾維·紀蓮,林懷民的云門舞集等諸多視覺、音樂、設計、以及多媒體領域的藝術家都與阿庫·漢姆有過現代舞劇的合作。而諸如:與朱麗葉·比諾什首次合作時遭遇她的模仿對抗;與資深音樂前輩探討,卻被拒絕而在酒店大堂遭到十多分鐘咆哮呵斥的眾多趣事,也都被他坦然且饒有興致地納入到他對生活中人與事物的細節觀察和研究之中。
合作者眼中的阿庫·漢姆
喬杜里(阿庫·漢姆舞蹈團制片人)
阿庫·漢姆是個跳古典印度舞非常出色的年輕舞蹈家。1999年的夏天我看了他的演出,令我著迷,我希望與他合作。詢問他的想法后我認為,對他來說最好的做法是離開英國,出去開眼界。那時的英國,現代舞領域雖然蓬勃發展,但依然不如歐洲開放,很少有機會看到更多新的表現方式。于是,我推薦他去了一個比利時舞蹈團,那里都是來自世界各地的藝術家,能合作并相互學習。事實上,當時的阿庫·漢姆并不想離開倫敦,于是我努力地說服他,并保證每周末我都會給一張機票讓他回倫敦與家人團聚。
從比利時回來后,阿庫·漢姆真切地感受到,不同文化的碰撞讓他學到了很多東西。“你現在有什么樣的想法和夢想呢?”我問。他回答:“想編一個現代舞劇,和另外兩個舞蹈演員一起來演。”我說:“好,那我們就去做吧。”在缺乏資金來源的境況下,作為制片人,我變賣了一處私有房產,開始了我們的首次合作。所幸,努力的結果出乎意料地好,我們幾乎來不及多想,就投入到了在30多個國家進行150多場的巡演之中。
坦率地說,當時我們并沒有具體的合作計劃書,有的只是兩個人共同的興趣,熱情和報負。現在回想,我們最初的合作彼此都冒了很大風險,由此,可見阿庫·漢姆也是個喜歡冒險的人,作品最終被認同,可能與我們始終不拿我們的身份和文化屬性做文章,而是讓大家了解我們在做的事有關,當然,舞蹈中阿庫·漢姆把現代的因素和傳統的舞蹈進行了很好地巧妙結合,帶給了觀眾一種能夠認同的感受這是最重要的部分。也因此,我們有能力在臺作一年后組建了阿庫·漢姆舞蹈團,并開辟出了與視覺藝術、戲劇、電影、音樂、文學、設計等跨領域的藝術家們一起合作的空間。
未來的計劃
制片人說,阿庫·漢姆今天做的事,早在2年前就已經被確定了,目前正在著手2009和2010年的計劃,而中國的藝術家譚盾,也已成為阿庫·漢姆希望有機會合作的眾多藝術家之一。這種期望源于對待不同的文他,他們都擁有開放的心態和包容交流的胸懷,在文化交流融合的過程中,他們都更像個煉金者,提煉人性的文化與情感的精髓。
“你從哪兒來?”也正是阿庫·溪姆帶給處于文化融合時代的每個人的問題。我們從哪里來?家究竟是地理意義上的故鄉?還是文化身份的歸屬?這既質疑著不同文化身份的界限,也呈現延續著至今人類在游牧的遷徒中對不同文化的相互觀望與想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