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不食御膳

劉林德

“他年我若為青帝，報與桃花一處開。”黃巢的詠菊詩，是對天下不公的憤慨，也是對頂級權力隱秘的泄露。到了權力頂端，連自然規律都要改變，更別說在飲食上享受特殊待遇。天下人吃不飽，我卻餓不著；天下人吃得飽，我要吃得好。至于三聚氰胺奶粉、蘇丹紅炸雞、避孕藥鱔魚，天下人無可避免要吃到，御膳中是無論如何不會安排的。

宮廷里的食品及一應用度是特供的，叫花子都知道。金庸先生的《射雕英雄傳》中說，丐幫幫主洪七公先生身受重傷，心里惦念的不是報仇雪恨，也不是抓緊治療，而是偷偷到皇宮御膳房吃一碗鴛鴦五珍膾。周伯通先生建議不必如此冒險，把御廚抓來烹調豈不省事。洪七公自有道理：做這味鴛鴦五珍膾，廚房里的家什、炭火、碗盞都是成套特制的，只要一件不合，味道就不免差了點兒。

連炭火、碗盞都是特供特制，食品的原料自然不會馬虎。有資料說，清朝御膳菜點原料，都是來自全國各地的上等貨，渤海的對蝦、黃河的鯉魚、鎮江的鰣魚、陽澄湖的大閘蟹、南海的魚翅、海南的燕窩、東北的熊掌、山東的鮑魚，不一而足。那時候還不懂往食品里摻工業添加劑，這些自然都是放心食品，但我想，即使當時有摻假的技術，也未必敢在特供食品里摻，讓皇上得腎結石。

皇帝要管天下人的吃飯問題，要讓人民吃得飽、吃得放心。如果皇帝平等觀念太強，不知道自己的御膳是特供的，覺得天下人吃得和自己一樣，結果就會大大的要命。晉惠帝就是這樣一位可愛的皇帝，天下饑荒，餓殍遍野，惠帝很不能理解：他們怎么不和我一樣喝肉粥呢？是啊，為什么不是人人都能吃上特供的放心食品呢？

不把人民的生計安危放在心上，特供御膳也吃不長久。易中天先生在講三國時談到一個故事，袁術在東漢末年稱帝，據說生活相當奢靡，他治下的淮安卻民不聊生，沒飯吃，只好人吃人。后來被曹操打得逃到江亭，特供食品沒有了，想喝碗蜂蜜水，御廚卻只做得出麩皮粥——就這個了，愛喝不喝吧您。袁術先生長嘆一聲，吐血身亡。

舊時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特供是不公平的舊時代產物，看看我們現在，天下大公。叫御膳坊的酒店，不會查看你是否有皇族血統，只管你腰包暖不暖和，陽澄湖的大閘蟹，貴是貴了點，超市里也能買著。有人封建思想未泯，神秘兮兮，弄些所謂“特供”、“專供”的香煙賣，早被媒體證實是假煙。

但我想，特供這種形式不好，特供的東西肯定是好的，最好每個人都能公平享用。公平，不是讓天下人都公平地喝有毒奶，而是讓所有人都公平地喝放心奶。牛奶里有毒，自然讓人憤怒，食品生產者的良心壞了；普通人喝的奶有毒，有的人喝的奶卻沒毒，更讓人憤怒，因為良心不但是壞的，還是偏的。

說的都是舊事，時代已經不同了，是這樣吧？

【原載2008年10月9日《長江日報》】

題圖 ／ 佚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