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長講得最好的一句話

王瓊華

這天，市長到市六中視察工作，走訪教育、寢室和學生食堂后，又在會議室聽取了學校匯報，最后作了一番講話。

市長離去后，學校立即召開師生大會。會上，校長傳達了市長的重要指示。最后，校長亮開嗓門兒說：“這次市長視察工作將大大鼓舞我們做好全校教學、教研和管理工作。我們一定要從大教育、大事業和大戰略上來充分、準確領會市長在視察中所作的指示精神。所以，我在這里布置一道特殊的作文題，題目叫《市長講得最好的一句話》，不僅各個年級的學生要寫，各位老師，包括一校之長，我更要帶頭寫。我還要親自抽查師生這次作文。過后，我再在這個周五進行一次作文講評，要用講評的形式來推進落實市長講話精神。”

散會后，校長把辦公室門一關，一氣呵成寫好了這篇特殊作文。從頭到尾讀過兩遍后，他一個人感慨起來：“市長這句話太重要了!太重要了!”

接著，他把教務主任找來。

他問：“你覺得市長哪一句話講得最好?”

教務主任說：“市長說，只要明年高考一本能比今年增長20％。市里就獎勵學校一幢教師公寓。”

校長淺淺一笑：“這話當然好，但只是從實用主義角度來判斷。看來，你還是要進一步學習市長講話，不能停留在這個層面上。”

又找來高三年級組長。校長問：“市長的一番話中，哪一句話你印象最深?”

“市長的話句句重要。不過，市長當場拍板給學校配備一輛大客車最讓我感動。”

校長撇了一下嘴角：“這可不是講話精髓呵。在學習上也不能犯個人主義傾向。你自己住的地方離學校確實太遠，這下子上下班有車來接了，當然是好事，我可以理解你的心情，但也希望更準確理解市長的講話精神。”

又查看了一位年輕老師的文章。看了一半，校長就擰起眉頭：“這不是摘錄幾段講話來應付了事嗎?”

看了幾篇學生的作文后，校長突然生氣了。他拿起筆刷刷地在稿紙上草寫了一個文字通知：“周五的講評會改在周三下午，也就是今天下午!!!”而且，三個驚嘆號寫得又大又粗。

在下午的作文講評大會上，校長的臉色一點都不好看。校長說：“周一下午，我已經原原本本把市長批示精神作了全面傳達，我一點也沒有‘藏私，可以說是一字不漏傳達了。我們都是教師，都是朝氣蓬勃的學生，應該能準確領會市長指示精神中最重要的東西。可部分老師和學生沒能做到這一點。尤其很大一部分學生寫作文時，都寫了市長一個‘玩笑。這個‘玩笑沒做傳達，也沒必要傳達，卻被某些人傳來傳去。我真不明白，你們純粹想搞笑，還是思想認識上出了問題?當然，市長在食堂確實開了這么一個‘玩笑，可它僅僅是一個‘玩笑。市長也是人嘛。市長說自己念書時，在學校吃飯時最希望舀菜師傅在舀菜時少抖一下勺子，手一抖的話，本來看到勺子上還有一兩塊肥肉又掉回了菜盆里。所以才開玩笑說，希望舀菜師傅在舀菜時少抖一下手，讓學生多吃幾塊肉。呵，就是一句又普通又平常的‘玩笑嘛，怎么會被你們當成市長所說的最好的一句話?這簡直是玷污!是歪曲!是極其不嚴肅的!”

主席臺下鴉雀無聲。

“所以很多作文根本就是亂寫一通!為什么不寫市里準備對我們六中班子給予高配呢?我看吶，這才是最重要的。這樣一來，整個學校的社會地位就上來了!對了，這不是說我一個校長高配了副處，就是我一個人受益。這頂‘帽子不要簡單地看成是扣在我一個人頭頂上的，它是戴在學校所有老師所有學生的頭上的。只要我們人人都有‘高配意識，這精神狀態不就出來了嗎?精神狀態可不是靠舀菜師傅勺子里幾塊肥肉能培養出來的。”校長干咳一聲，提高聲調說，“經過我檢查并由教務處統計，在全校一千二百一十六名學生中有四百六十一位同學以‘玩笑為內容寫完作文。現在我宣布，這四百六十一位學生統統重寫!”

[原載2008年6月(上)《百花園小小說·原創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