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 蘭
若問:當今是什么時代?
有說泛政治時代,有說網絡時代,有說科技突飛猛進時代,也有說電子時代,有說證件時代,有說專家時代……
到醫院,專家門診、專家掛號、專家會診、專家處方……目不暇接;到高校,專家授課、專家講座、專家報告、專家評委……屢見不鮮;到文學藝術團體,著名作家、著名導演、著名編劇、著名表演藝術家……如過江之鯽。到處都是專家,到處都是“名品”、“精品”、“極品”,還有專家和名品了嗎?
專家泛濫,良莠難分,真假難辨。
上個世紀六十年代之前。專家寥若晨星,教授只稱教授,作家只稱作家,醫生只稱醫生,演員只稱演員。曾幾何時,專家猶似雨后蘑菇。認識幾個從地下挖掘出來的銅錢的,稱考古專家;解釋幾個節日來歷的,稱民俗專家;胡謅幾句股市走勢的,稱財經專家;論證雞屁股能吃還是不能吃的,稱養生專家……照目前的趨勢,說不定三年五年之后,“院士”可能就隨時隨地冒出一個連隊。
專家多了,不好嗎?
好。然而,現在的許多專家都像現代雜文作家李廣田先生的雜文《這種蟲》里“現在的最古老的哲學家”,豈不是要誤國誤民嗎?
雜文《這種蟲》里的專家講出什么社會的、哲學的、自然的、人生的道理了嗎?
眾人問:“這是一個什么蟲呢?”
專家答:“是‘有這么一種蟲。”
這種所問非所答不是誤人子弟嗎?我們的生活中,我們的周圍,有多少這樣不懂裝懂、人云亦云的專家。悲夫!
雜文《這種蟲》的構思在現代雜文創作中很有代表性。
作品的開頭部分引入一個懸疑問題:“一群人,圍住了一個蟲”,“大家都很驚訝。”懸念,可引人入勝。
接下來,作品詳盡地描繪“這種蟲”的形態,使讀者猶見其狀。然后,引出“一位老先生”,于是,像小說里的人物對話,也像舞臺上的演出,一幅畫面,一個鏡頭,饒有興趣地展開。由于是“專家”,盡管其并未說出個所以然來,“大家”還是消逝了“心里的驚訝”。頗具匠心的是,作者猶或不盡興致和作品的張力不足,于是又“擬”出一段問答,堪稱妙語,將作品演繹到極致。
開頭與結尾對一篇作品至關重要,如同演戲,開場鑼鼓提不起觀眾的興趣,將影響全劇效果。雜文《這種蟲》開篇就是個不大不小的懸念,結尾則是全篇波瀾不驚小故事的結論:憑了“他的老年”,“他曾作了一生的研究工作”,就諒解或相信他。這是民眾的悲哀。而作為專家的他。也如此認知——“老年”、“一生研究工作”,于是心安理得地坦然說出“這個就是這個”,更是專家的悲哀。
照此延續與引申,便不止是“一群人”和“一位老先生”的悲哀了,而是整個民族、整個國家的悲哀。
作品一氣呵成,如行云流水。描寫,繪聲繪色;對話,幽默且有個性;結論,辛辣深刻,言簡意賅。通篇精悍,一個偽專家形象躍然紙上,一個社會現象剖析開來,躍然紙上,一個既深刻又淺顯的理念寓于故事中徐徐沁入讀者的心中。
李廣田(1906-1968)山東省鄒平人。原姓王,因幼時家境貧窮過繼給李姓舅父家,遂改李姓。1923年到濟南入山東第一師范讀書。1929年考入北京大學預科,1930年前后開始發表作品。1931年入北大外語系,1935年畢業。1936年與卞之琳、何其芳合著詩集《漢園集》出版。抗戰爆發后,流亡于西南各地,創作出《西行記》。后到幾所大學任教。1941年后,陸續出版散文集《回聲》、《灌木集》及《詩的藝術》等,此后,曾創作雜文多篇。建國后,曾任清華大學中文系主任、副教務長,曾創作出版小說《引力》、散文集《日邊隨筆》及文學短評、隨筆等。此外,曾整理長篇敘事詩《阿詩瑪》等。1968年“文革”中被迫害致死。有《李廣田文集》(1—5卷)行世。
2008年7月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