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怕不辣,湖南人家的灶臺邊上大碟小碗,裝的都是各式各樣的辣椒,更有甚者,菜里頭放辣椒尚不過癮,還另起一碗,油炸了干椒粉,一把把往嘴里勒,汗出如雨,卻道一個字:爽
往歲有滬上作家朋友陳村、孫甘露到長沙,我帶了他們上橘子洲頭吃黃鴨叫,大盆小盆的菜,色彩上完全是“全國山河一片紅”。滬上的菜甜滑清淡,他二人一看那紅浪翻滾,四目圓瞪,豈敢下箸。后來陳村遇到我,說你們的黃鴨叫好吃是好吃,就是太……那個!
又有導演韋大軍,來拍《長沙歲月》,我請他也是在河邊大排檔,嘗嘗河鮮,嘗嘗“那個”回頭魚、蝦、蟹,當然還有黃鴨叫,只吃得這些北方漢子打起赤膊,啤酒叫來一箱又一箱。那啤酒亦是用來滅火的。“辣得好哇!”韋導一個勁兒地叫,“刺激!”一個鐘頭后,他就像《水滸》里的角色“倒也,倒也”。若說他是醉翻的,不如說他是辣翻的。
一個朋友是公司的老板,叫李明,亦是條好漢,在長沙長大,后去北京上大學。每年要回湖南,為的是去南門口吃大排檔。冬天里李明又到長沙,約幫朋友去南門口吃龍蝦,那晚我有事未去,第二天聞說他當晚吃得拉肚子,在醫院里打吊針。第三天他打完吊針,又往南門口吃夜宵。我說你住高級賓館,吃大排檔,反差很大嘛。他一笑,道:南門口,沒辦法,在北京做夢都是它!我說你拉肚子還要吃? “吃!怎么不吃?回長沙來就是圓吃夢的!”
他其實是北方人,只是隨軍在長沙長大,但在長沙,辣椒伴隨了他的成長歲月,居然一輩子改不了口味了。南門口的吃食的特點是什么?若一字以蔽之,那便是:辣。
辣于長沙人,其實就是家常。沒了辣,簡直就沒了長沙的生活。
我同文友閻真到上海開筆會,歡迎宴上,他覷一眼滿席上海菜,忽然對上海作協的人慨嘆道,“你們上海人啊,我不曉得你們是怎么活過來的咧!”
不難想,滿座皆驚。關鍵是。長沙人里最斯文的閻真說這話時,乃是一臉真誠。
嚴文花 摘自2008年1月4日(新安晚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