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走于科學與政治之間

一次又一次的推遲。一個接一個的懸念。最終，起飛前后驚險不斷、讓人們捏足了一把汗的“發現”號航天飛機，總算帶傷返航、安全到家了。

說實話，在“發現”號進行復飛之旅的14天當中，我的腦海里不時閃現出5年前“哥倫比亞”號爆炸時的情形，也冒出過“有去無回”的念頭和擔憂。

事實上，就在“發現”號發射之前，NASA還不能百分之百地證實已經解決了例行檢查時發現的問題。用航天飛機項目副主管韋恩·黑爾的話說，工程師不能對可疑部位進行大檢查，因為航天飛機內部復雜的管線系統“每次接觸都可能造成新的問題”。但是，他宣稱：即便故障沒有徹底解決。也會強行發射。

真有膽!

而在“發現”號升空不久，出現兩塊神秘的脫落物——驚現當年“哥倫比亞”號失事前同樣的一幕——之后，還是這位黑爾先生，說NASA需要幾天時間的分析才能最終判斷“發現”號能否安全返回地球，“我們希望什么問題也沒有”。

希望，僅僅是希望!這番話不僅折射出太空探索的高風險、高代價，同時也表明：公眾對于航天飛機的安全性，乃至航天飛機計劃的焦慮和質疑并非沒有道理。過去的十幾年間，美國太空前沿基金會一直在批評航天飛機項目耗資巨大、分散后勤支持、浪費勞動力、限制太空計劃的進一步發展。

據稱，“哥倫比亞”號失事后，為改進航天飛機的安全性能，NASA累計已耗資10億美元之巨。此次“發現”號復飛的任務之一，就是要檢驗相關改進措施，證明航天飛機依舊適合承擔太空探索的使命。然而，“發現”號一波三折的旅程顯示，目前仍然不能排除航天飛機所有的潛在隱患，航天飛機的前景并不美妙，已陷入力不從心的境地。人們更為關注的是：未來的航天之路應該怎么走?目標何在?能不能找到一種更為安全、便捷的航天模式?

但以上恐怕都不是像布什總統這樣的政治家們首要關心的議題。不難看出，“發現”號此番出行的風險是很大的，輿論甚至認為，這是NASA的背水一戰。由于它具有某種象征意義，且跟布什政府提出的太空探索計劃一脈相承，因而更顯得不同尋常。就此，NASA的局長格里芬可謂是一語道破：這次發射承載著太多的重擔——航天飛機計劃、國際空間站補給、布什總統將宇航員送往月球和火星的雄心、七名宇航員的生命。“這是我們的希望，是我們的妄想，是我們的未來。”

瞧，航天飛機計劃的政治含量一點也不比科技含量少。美國一位曾參與太空探索項目的專家布魯斯·默里早在1994年就指出：NASA變了，它完全投入到技術目標——航天飛機中，而并不看重科學目標——把人放到所有空間活動中去冒險是個不好的選擇。

事隔多年后，《今日美國》在一篇題為《要科學，還是政治?》的社論中毫不客氣地指出：

美國近年來的小成本無人航天探索項目成果斐然，已經能夠用無人火星車探索火星的陸地，這才是為了科學的航天。而布什政府要2000余億美元。把幾個宇航員送到火星上去。只怕更多地是為了“政治得分”。這更可能損害美國航天科學的能力。

就此又引出評論說，要科學還是要政治的“路線之爭”，在美國航天的發展軌道上始終存在。科學家想用盡可能低成本的手段獲取宇宙的知識，而政治家總要提出提升人氣的“大項目”——從肯尼迪的“新邊疆”政策和“阿波羅”登月，到布什的“重返月球”、“登陸火星”，莫不如此。

的確，寄托著人類長久以來的夢想，標志著人類的一種精神挑戰的太空計劃，大大得益于“冷戰”時期的“太空競賽”。它那深遠的、夢幻般的，甚至革命性的內涵自不待言，但各國政府都不會只是為了科學或探測的目的而耗費巨資。它們都需要“立”另一個目標，一個必須具有現實政治意義的目標。這是游走于科學與政治之間的一種微妙的平衡。

想起了這些往事，權作上面這段話的注解和本文的收尾吧：

曾經擔任過蘇聯科學院空間研究所所長的薩格捷耶夫回憶說，1986年哈雷彗星回歸之時，美國搶先把那個彗星所有的圖像都拍下，并在晚間電視節目中播了出來。就在同一時刻，戈爾巴喬夫正對蘇共第27屆黨代會致閉幕詞。兩個星期之后，他困惑了，問道：“你怎么能夠讓事情發生在這個時候?”薩格捷耶夫回答：“我們完全不知情。控制軌道的是上帝。”

而此事發生之前10年，1976年，美國“海盜”號著陸器降落到火星的預定日期是1976年7月4日，也就是美國建國200周年紀念日，但是，后來著陸的實際日期是7月20日。事情發生后，參與該探索項目的一位專家這樣寫道：“NASA明智地不理會那個象征性的日期，目的是確保我們在技術上準備妥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