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多次去過甘肅,但從未聽說過張掖的五彩山,在旅途中意外獲知,便一改行程火火趕去。
汽車穿過村落,繞上揚塵的路徑,驚然望見形狀奇異、色彩火紅的山巒。登上山頂環視,山梁縱橫交錯,山體紋理清晰,似蓮花、如坐佛,禁不住仰天長嘆:“巍巍五彩山啊,是誰造就了你?”
為拍五彩山的瑰麗,在一戶姓牛的農家住下。主人小牛新婚,中等身材,被風吹紅的臉膛透著西北后生的稚氣和憨厚。
第二天一放亮,小牛就推著摩托車來敲門。一路上他把賽手的感覺卷進紅土飛揚的晨風里。
我們去的地方是沒有開發的野景。開始,路上還有車轍壓過的痕跡,沒走多遠,就只能沿著雨水沖出的河道前行了。摩托車拐入滿是細碎沙石的河道里,就像耍龍一樣,左塌右陷,連著兩次熄火后便翻倒在地。
小牛低著頭,表情沮喪,右手在不停地擦著摩托車上被碰掉漆皮的地方。原來,摩托車是他借錢買的。
我看著愈見發亮的晨光,怕耽擱了攝影光線,有些焦慮地說:“時間不等人呀!”小牛回道:“那只有走路了。”見我同意步行,小牛高興地背起了攝影包。
幽深的山谷中多了兩個移動的身影。
一座紅白分明的山峰出現在眼前,紅色山體像燃燒的火焰,白色土層如玉石般潤澤通透。
拍過這里的照片,小牛又指著不遠處的山說:“到那邊去,那兒站得高,看得遠。”順著他指的方向望去,那山不但高,而且陡。
踏著小牛的足跡爬到山頂,才知道狹窄的山脊幾乎沒有立足之地,先前令我心悸的山峰此時已踩在腳下。瞬間,巍峨的群山讓我有了“山到絕頂我為峰”的慨嘆。
整整一天,小牛陪我翻山越嶺,過溝爬坡,形影不離。是他的幫助,讓我把不同角度,不同山形,不同顏色的五彩山畫面頻頻收入鏡頭。
晚霞染紅了天邊,靜靜的山谷中,除了我和小牛的腳步聲,就是我按下快門的“咔咔”聲。夕陽西下,陶醉于迷人的景色,邊走邊拍。
突然,身邊的小牛不見了!
“小牛……”
我連喊幾聲,沒有回答。此時的我有些發慌。聽小牛說,當地人進山挖發菜,常被七溝八梁搞亂回家的方向。

又喊幾聲,還是沒有回答。
夕陽緩緩沉入疊嶂的山巒,我沿著山梁邊跑邊喊,腳下一空,順著山梁滾了下去。身體失去平衡的一剎那,終于看見了小牛。
小牛躺在地上靜靜睡著,自責之情油然產生。他早晨出發時光亮的頭發,此時已被汗水和泥土黏結得東一綹西一綹,臉上也滿布塵垢。
幸虧五彩山的表層罩著厚厚的暄土,我試試腿腳,還好沒有大傷,只是有些疼痛,便也同小牛躺了下來。
西北的夜空是湛藍的,閃爍的星星似乎隨手可摘。躺在被陽光暴曬了一天的暄土上,大地的余熱讓我特別愜意,突然覺得今夜要是不走出大山,在遙遠的西北,留下一個夜不歸宿的話題,可能也是個樂事。
躺了一會兒,傷痛減輕了一些,示意小牛拉我起來。不知走了多久,山體交錯中,終于望見了小牛那輛摩托車。
小牛跨上摩托車,打火時顯得有些費勁,我筋疲力盡地坐在他身后,恨不得讓摩托車一下子飛出黑漆漆的山谷。
“怕是沒油了?”小牛自言自語。
“還有多遠的路?”我問。
“10公里吧。”
“你家有電話嗎?”我想到了用褲兜里的手機聯系。

“對,打電話送油來。”小牛拿起我的手機,迅速地按著號碼鍵,神情嚴肅而認真。
然而信號太弱,小牛便舉著我的手機,邁開雙腳,瘋了一樣朝對面那座最高的山梁跑去。
焦急地等待,卻始終不見小牛回來,朝著他跑去的方向猛喊,沒有回答。我不在乎這樣高的山,這樣黑的夜,這樣空寂的山谷,這樣陡峭的路徑,我害怕的是這么久聽不到小牛的回聲。
許久,模糊地聽見摩托車的聲音,隱約間,山彎里透過燈影,一定是小牛!這小伙子真神,不知從哪又開來一輛摩托,我興奮地跳起來揮舞著雙臂,同時聽見光亮處傳來的聲音:“你是北京來的?小牛讓我來送油,他困在山里了。”
我的心頓時一驚, “快點去找他呀!”
說話的工夫,山路上又有兩輛摩托車過來,他們每個人都拿著手電筒,顧不上和我拉扯,就急急忙忙地朝著黑乎乎的溝壑深處走去。
不知道是東方開始發白,還是我的眼睛看熟了五彩山的脈向,終于看見遠遠的山梁上有說有笑地走來一群人,連忙查看,是6個,其中有小牛。小牛啊小牛……
兩天后,在小牛家辭行。
酒過三杯,小牛和他的朋友們問我對五彩山的印象,我答:五彩山神奇瑰麗,可是,你們與我那種俠肝義膽的緣分,比多彩的丹霞景觀更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