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年11月1日,中國青年政治學院中文系的吳小龍老師因病醫(yī)治無效,在北京去世。從網(wǎng)上看到這個消息,我這幾天的心情一直不好,總覺得心里空空的,好像少了點什么。有時明明在忙碌著一件很令人振奮的事,可在忙碌的間隙突然就會想到吳小龍先生的去世,然后情緒一下子就低落了下來;有時和朋友聊天,聊著聊著不知為什么我又會提到吳老師,而一說起此事,原本正常的聊天也立刻變得很壓抑……
可以說,吳小龍是我最敬仰的老師。我們相識于1997年的春天,當時我還在中央民族大學中文系讀書。那個學期,原來教我們外國文學的老師生病了,系里便從中國人民大學請來吳小龍老師為我們代課。在課堂上,他給我們講拜倫,講斯達爾夫人,講巴爾扎克,講雨果,講喬治#8226;桑,講普希金,講萊蒙托夫,講屠格涅夫……他別開生面的講課立即征服了我們,而我則和他建立起了極為友好的師生關(guān)系。他的博學、他的儒雅、他的正直、他的學者風度……讓我極為佩服。
我當時是班里讀書比較多的學生,所以吳老師很愿意跟我作私下的交流,這種交流當然不僅僅限于外國文學,還談到歷史,談到寫作,談到對現(xiàn)實社會的認識。我當時是個文學青年,愛讀書,愛寫作,所以就把自己寫的一個短篇小說拿給吳老師看,請他指正,品評。吳老師看后很是欣賞,對我說了很多鼓勵的話,讓我將這篇小說大膽地寄給文學期刊(這篇小說后來發(fā)表在1999年第2期的《青島文學》上)。
記得這個學期結(jié)束的時候,吳老師特意請我們七八個同學到他的家里去喝酒。吳老師當時是一個人住在掛甲屯的一個小小的院子里,他戲稱自己的家是“吳家花園”,然后就給同學們講掛甲屯在歷史上的故事,從吳三桂一直講到彭德懷。那天的中午,同學們在吳老師的小房子里吃著涮羊肉縱論古今,物質(zhì)營養(yǎng)和精神營養(yǎng)一同吸收。
從此以后,我與吳老師就一直保持著聯(lián)系。近十年間,吳小龍老師考博士,讀博士,讀完博士之后又換了好幾個單位,直到最后供職于中國青年政治學院。而我于1998年7月大學畢業(yè),畢業(yè)后來到了濟南,到了報社做了編輯、記者。之后便是戀愛,結(jié)婚,買房子,生小孩,人生之路就這樣一步一步地展開了。
值得慰藉的是,雖然吳小龍老師和我一個在北京,一個在濟南,但是地理上的距離絲毫沒有阻礙我們的師生之情。相反,經(jīng)過生活的歷練,經(jīng)過不斷的讀書和寫作,我和吳老師之間有了更多的交流話題。我約吳老師寫過文章,我也把自己的文章發(fā)給他看過,每過一段時間,我們就通一次電話,交流一下學習、工作和生活情況。
記得我剛寫完《新聞事業(yè)的蝴蝶效應(yīng)》一文時,心里不太自信,就先把此文傳給了吳小龍先生,他看過之后很快給了回復(fù):“此文很好,可投給《隨筆》。”我把此文投給《隨筆》,果然很快就發(fā)了出來,還引來不少贊美和鼓勵。受到鼓勵之后,這兩年我又以中國近代新聞史上的人物和現(xiàn)象為切入點,寫出了十幾萬字的隨筆,分別發(fā)在了《隨筆》《書屋》《炎黃春秋》《尋根》等雜志上。回想這一成績的取得,除了我個人的努力之外,吳小龍先生最初的鼓勵功不可沒。
2004年10月底,吳小龍老師陪同荷蘭學者Bart先生到山東參觀孔孟故里,我在山東接應(yīng)他們。那是我們師生之間一次極為愉快的相聚,我陪著他們?nèi)チ饲泛袜u城。我和吳老師邊旅游邊敘舊,同時還不忘向Bart先生介紹中國的傳統(tǒng)文化。在濟南,我陪著他們游覽了趵突泉、大明湖、千佛山等名勝。記得在登千佛山的時候,我向吳老師建議,應(yīng)盡快把“少年中國學會”的研究成果寫成專著,他說這個工作正在做。現(xiàn)在,他的《少年中國學會研究》剛剛出版,可他的人已經(jīng)走了。嗚呼!
就是在這次山東之行時,他把他的《細節(jié)的警示》一書簽名送給我———雖然他知道我已經(jīng)在書店買到了那本書并且讀完了。這之后,他又把他的《適性任情的審美人生》一書簽名寄給我。我想,如果吳小龍老師沒有病重,沒有離去,現(xiàn)在我一定會收到他簽名寄來的《少年中國學會研究》一書。可是我知道,我的這個微小的愿望現(xiàn)在看來是多么奢侈呀!從書架上找出他送給我的兩本書,翻看他的簽名,字跡清晰飄逸,宛若剛剛寫下,可是他的人已然仙逝……
記得2004年來山東之時,吳小龍先生的身體狀況就不太好,易疲倦,他說自己有糖尿病。我知道糖尿病是慢性病,需要慢慢調(diào)養(yǎng),就說了幾句“要注意身體”之類的話,但根本就沒有想到他會得腦癌,而且疾病又來得這么突然!2006年6月下旬,吳小龍老師去醫(yī)院作全面檢查,查出得了腦癌,而且已到晚期。據(jù)說,此前他就感到身體不適,可還是堅持上課,直到把一個學期的課講完。在他住院期間,中國青年政治學院中文系2003級的同學組成了一個看護小組,輪流值日,照顧病重的吳老師。可是,病魔無情,感人的師生之情亦不能創(chuàng)造奇跡。在與病魔苦斗了130多天之后,吳老師溘然長逝。
更可悲哀的是,吳小龍老師剛剛51歲,正是一個學者的收獲期。他的講課深受學生們的歡迎,就在2006年,他被評為“北京市高校優(yōu)秀教師”;此外,他的隨筆、散文也常見諸《隨筆》《博覽群書》《上海文學》等雜志,深受讀者歡迎。就在今年的上半年,吳小龍先生還在電話中向我透露,說《隨筆》雜志有意約他寫專欄,他正猶豫,怕沒時間。我鼓勵他去寫隨筆專欄,主要的理由是:現(xiàn)代學者應(yīng)該盡可能地利用現(xiàn)代傳媒傳播自己的思想。他認同我的觀點,說等手頭的工作一忙完就投入到隨筆的寫作中。我說:“我可期待著您的大作問世啊。”他說:“好的,好的。一完我就傳給你。”當時打電話的時候,我覺得這是一個再也平常不過的約定了。那時我想,吳老師不久就會把他的文章源源不斷地發(fā)到我的信箱中來。可現(xiàn)在看來,吳老師失約了。我的電子信箱里再也不會收到他的信件,《隨筆》《博覽群書》等雜志上再也不會刊載他的新作,讀者再也不會讀到他的新書,學生再也聽不到他的講課,朋友再也聽不到他善意的調(diào)侃,親人再也看不到他略帶疲倦的笑臉。
嗚呼!吳老師,這些可都是您跟大家約定好了的呀,您怎么就失約了呢?您讓我們大家如何接受這個殘酷的現(xiàn)實呢?
還有,2006年上半年,我在電話中把妻子懷孕的消息告訴了您。您高興地祝賀我就要做父親了,并且說:“這可是你們最好的作品呀,有機會我一定去看看。”您曾經(jīng)在課堂上就給我們講過,當年大仲馬就對小仲馬說:“我最好的作品就是你。”所以我知道您這話里暗含著對小孩的很大期望。如今,我的兒子出生了,可是您卻走了!你跟我很熟,也認識我的妻子(她就是中國青年政治學院畢業(yè)的),還很欣賞她寫的小說,如今我們倆合作的“作品”問世了,您怎么能不看一眼呢?
不該。于情于理,于公于私,您都不該走得那么早,走得那么匆忙!您跟我的約定還沒有完成,您的失約讓我心痛不已。
您跟別人也一定有很多的約定,您的失約會讓很多很多的人心痛不已。
是的,吳老師,這是您最后的失約,而且不是有意的。失約的原因是病痛和死亡。我們心痛,但我們不會怪您,您和我們的失約是為了赴一個早已注定的約會,那是您和上帝之間的約定。您去了天堂,天堂里沒有病痛。
祝您一路走好!
責任編輯 白連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