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老板的“艷照門”

即使這一刻，楊大偉吐血而亡也想不到，拍下“艷照”，想把自己整死的人竟然是他……

楊大偉的寶馬車駛到門口，已知不妥。

本來寧靜的家門前圍滿記者，電視臺索性搭好三角架，居高臨下。一見有車子接近，呼啦一聲，記者們轉過頭來，楊大偉頓時成為獵物。攝影機的閃燈已經亮起，一群手拿話筒的記者包抄過來。楊大偉不敢下車，匆忙間急轉彎想從原路走，險些撞到兩名記者。

他左沖右突，車子這個時候卻熄火了，怎么也打不著。正在氣急敗壞之際，他發現自己原來躺在床上。幸好這只是一個噩夢。他看看表，凌晨四點多，再睡也睡不著。靠在床頭點一支煙。暗想：企業里一定藏著一個幽靈，這個幽靈是誰呢?

早晨去上班，電腦屏幕上閃爍著他和二奶的一張裸體照，這一驚非同小可。

他希望這又是一個噩夢，然而這回不是。這是他藏得極好的一張照片，外人根本翻不出來，是哪個電腦高手干的?況且照片是在極隱秘的房間自拍的，知道這照片的不會超過三個人，而有他辦公室鑰匙的，先后有十任秘書，幾任辦公室主任，是他們中間的一個?還是另有其人用萬能鑰匙……

夏娃動作優美，富于舞蹈性，亞當帶有明顯的古希臘風格傾向——楊大偉氣憤地關掉照片。當初調情一時興起拍下來，沒想到日后卻成為他人利用的把柄，如果在網上傳播開來，那他這個大老板的形象就完了。

玩鷹的被鷹啄了眼睛。最可氣的是，他現在居然不知道這個幽靈是誰。

一

來來來喝酒啊，不醉不罷休。豪華包間內熱氣騰騰，一幫哥們個個喝得滿面紅光。這里是專做燕鮑翅的粵式餐廳，真正的香港名廚主理。云腿煨翅根、蜜汁干鮑，堪稱無上美味，連香港的鮑魚專家楊貫一都贊不絕口。道上的朋友公安局馬副局長每次來都能吃下八只鮑魚，這次也不例外。他還拉著一個小姑娘的手說：都市越來越繁華，你我卻越來越孤單。男人女人的關系越來越繽紛，愛情卻遭到越來越多的質疑。估摸肥佬是起了納妾的心。

楊大偉奮斗十幾年，財發得一望無涯，他的口頭禪就是：算個鳥啊。他的兄弟楊小偉有次酒后開車撞了人，他趕緊給馬副局長打電話。馬局長大咧咧地：“不就撞了個人嘛。在老子這一畝三分地上，不要說沒撞死，就是撞死了又能怎么樣?”

楊大偉有次喝得胃出血，小偉去醫院看他。大偉一般從來不說真話，但教導他的闊少弟弟小偉還是不遺余力。

小偉說：“哥，喝不得就少喝些嘛，陪幾個大老粗拼命犯得著嗎?”

大偉半天不說話，然后語重心長地講了一個故事：“孔子有一天得到了一個稀世寶珠，寶珠上有一個九道彎的孔。孔子想給寶珠穿上線，可一次都沒有成功。他想，像這樣的事情婦道人家可能會有辦法，于是便去問一個在附近采桑的婦女。那婦女卻要他好好想想，對他說‘密爾恩之，思之密爾’。孔子想了又想。終于明白了那婦女的意思。回頭捉了只螞蟻，在螞蟻的細腰上系上細細的絲線，把螞蟻放進寶珠孔的一頭。在另一頭抹上蜂蜜，引逗螞蟻。果然，螞蟻帶著絲線從珠孔的這頭爬到了另一頭，就這樣把線順利穿好了，孔子是從婦人對他講的‘密’字想到了蜂蜜的‘蜜’字，才有了這個辦法。”

小偉眨巴眨巴眼，他打扮得十分時髦，但個性與大哥的老謀深算完全不一樣：“我不懂你說這些究竟是什么意思。”

“無論做什么樣的生意，都需要權勢的力量。小生意需要小權勢，大生意則需要大權勢。所謂生意，不就是一種追求利潤的事情么?所以，追求利潤的生意和追求力量的權力能夠結合在一起，就會產生利益和權勢。過分倚重權勢會招致滅頂之災，可如果離權勢太遠就不會有興旺的日子。所以生意與權勢的關系，就如同嘴唇與牙齒的關系。嘴唇與牙齒雖在一起，卻各行其道，它們之間的關系可以用一句話‘不可近不可遠’來形容。”

小偉聽得頻頻點頭，他就佩服他大哥。他還記得十三年前，他從陜西老家來投奔他哥的情景：褲衩里縫了1000元，兩個上衣口袋各裝了200元。那時楊大偉還在創業初期，住在北京豐臺一個破小區里，周圍是一個巨大的施工現場，磚瓦滿地、泥灰飛揚。天氣像發酵的爛草，隨便嗅一鼻子都是臭哄哄的味道。他們住的地方喧囂雜亂，樓道里掛著各種顏色的褲衩胸罩，耳邊響著全國各地的土語方言。一到晚上，煙塵四起，人聲鼎沸，整棟樓都好像要被震散架。

不過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恍若隔世。現在的楊小偉一套阿曼尼，二十幾萬港幣：一張高爾夫俱樂部的會員卡，說起來不貴，八萬元。不過，是美金；一塊卡地亞名表，算了，不說了，常人就是不吃不喝，幾輩子也買不起。

楊大偉說：“算個鳥啊，不就是錢嗎?”后來他一度很懷念豐臺的生活。那種喧囂混亂、充滿了動蕩與不安的生涯，什么事都有可能發生，什么人物都可能出現。就像一出自發上演、沒有編劇、沒有導演的電影。你是旁觀者，但你隨時有可能成為主角。

二

在企業接二連三出事之前，楊大偉的生意一直做得順風順水、

他的生意其實并沒有什么含金量，北京市場繁榮，百業興旺。他倒賣鋼鐵、倒賣原料、倒賣服裝，除了人口和軍火，沒有他不敢倒的東西。每天嘩嘩地往口袋里摟錢。

那天要接待的是昌平一家國營房地產公司的老總，楊大偉倉庫里積壓了一批劣質建材，正打算處理給他們。商場歷練十幾年，楊大偉逐漸形成了自己的商業理念：買東西要便宜，一定要找私企，私企成本低；賣東西要賺錢，一定要找國企，國企缺心眼兒。跟國企做生意只有一個規則，就是把人搞掂。搞掂了人，什么都好說，貨差點、爛點，沒問題；交貨時間晚兩天，沒問題；結算時多報上點運費、保險費，還是沒問題。而且幾乎沒有不能搞掂的人：大多數人都愛錢，可以用錢將之擊倒：不愛錢的，給他送女人；又不愛錢又不好色的，可以安排他的子女去國外讀書。既不愛錢又不好色、又沒有子女的國企領導，楊大偉從來都沒遇見過。

楊小偉最羨慕他哥“垃圾經他的手也能賣大錢”!

楊大偉跟他弟弟推心置腹：“垃圾也不是不能賣，前幾年熱極一時的‘蒙妮坦換膚霜’就是一個例子。那是一個過氣影星搞的垃圾產品，有極強的腐蝕作用，比較適合治腳氣，、這種能治腳氣的化妝品最后找了胡慧中當代言人。胡慧中那時剛拍完《霸王花》，紅得發紫。幾乎是一夜之間，這垃圾就風靡了大江南北。不到一年時間，至少從大陸市場刮走了一個億的利潤。雖然后來被罰了600多萬，但錢畢竟賺到手了。這就是成功啊，良心算個什么東西呢?”

北京幾乎天天都有各種論壇、峰會。為奠定企業的地位，楊大偉經常參加活動，借此販賣自己的觀點。他多次出現在電視屏幕上，神情嚴肅，語氣自信：

“很久以來，人們把游走全國各地做生意的商人稱為行商。這些行商做生意有兩條鐵打的規矩：一個是誠信，一個是不欺，就是不欺騙別人的意思。商人們把誠信與不欺稱作天道，認為這是商人最重要的品行之一。中國近代第一巨富樊現為后人留下了這樣一段話：‘誰說天道不可信?我南至江淮北至汴京，走南闖北，也曾遭遇過盜賊，也曾重病纏身，卻從未有過一絲擔心與憂愁。因為我知道上天了解我做生意時，講究誠信不欺騙他人。做生意時有人盤算如何騙我，我卻以不欺待之。所以我的財富總在與日俱增，而整天只想騙別人的商人卻是每況日下。’”

私下里，他對他的兄弟說：“市場繁榮時，做生意有個屁訣竅?那些著名的酒廠。不也是從小作坊買來，重新勾兌、裝瓶而已。但市場低迷時，光這么干就不行了。商業還有一個特點，那就是變化，無窮無盡的變化。這就需要一個商人能夠洞察未來可能發生的千變萬化，以此來決定自己的進退。”

三

楊大偉還是想不起來，到底得罪了誰，是誰在背后惡搞他?

楊大偉為人還算厚道，做事還算收斂。生意人和氣生財，他當然明白再大的老板砍上幾菜刀，也是一堆爛肉。所以他告誡自己一定要謹慎，多交朋友，少結冤家。

楊大偉一度懷疑過任莎莎，莎莎曾經是他明鋪暗蓋的情人。此情人高大豐滿，武功超群，就是有點過于功利。自從在辦公室被老楊解開褲帶后，就不斷地跟他要這要那。老楊送寶姿時裝、送古琦皮包、送倩碧口紅、送名貴腕表，但還是滿足不了她。每次一碰她的褲帶，任莎莎就建議給她買一套房子。那房子老楊親去視察過，背山面湖，價值兩百萬。他盤算了又盤算，覺得這買賣沒賺頭，同時也漸漸膩歪了，于是就憤然炒了她的魷魚。

難道是她在背后搗鬼?

她能有這個智商?

那天辦公室突然來了一批記者，提出的問題個個是他企業的軟肋啊……老楊一想起這事就冒火，這事后來還惹得他做了好幾次噩夢，然后是合作多年的企業要求退貨，再然后是貨款收不回……

問題似乎層出不窮。楊大偉分析起來又不像任莎莎干的，莎莎沒那么多心眼，而惡搞他的這個人，顯然非常熟悉他的企業。

楊大偉一個勁檢查自己，最近除了陷入愛情，其他事情一概沒有變化。

是的，老帥哥最近陷入了愛情!楊大偉52歲，正處于男人最后的青春期，閱人無數的老帥哥在給新招聘來的員工開會時，一眼就看到韓盈盈，當時就驚為天人!他被她清純的五官、窈窕的身材和那種羞澀的表情感動得渾身亂顫。跟她相比，錢算個鳥啊?給你一個億，你會怎么花?吃要不了幾個錢，最貴的班尼島血燕，不過一萬多港幣一碗，而且不見得比五塊錢的拉面好吃 身上的行頭也花不了多少，范思哲、阿曼尼，進商場就能買到，不算稀奇，只供訂做的K-bons，全身上下買齊了也超不過兩百萬、幾萬美元的勞力士不見得比西鐵城走得更準。那就買車吧，勞斯萊斯銀影、銀羽、本特利紅章、雅致，幾百萬總能搞掂 悍馬很威風，但開著就跟卡車似的……這不算奢侈

在商人之間，還有更奢侈的東西，那就是：愛情。

楊大偉認識一個法國貴族。此貴族住在一座十八世紀的蜂巢式古堡里，依山面水，四周綠樹環繞。房間里到處擺著文物，連夜壺都是明朝的官瓷。楊大偉曾在古堡里呆了半天，喝了1978年的教皇新堡紅葡萄酒，用銀餐具吃了幾只蝸牛和血淋淋的法式牛排，聽了幾首他叫不出名字的鋼琴曲，心中隱隱約約有點自卑。他說：“我比你有錢，但你比我過得舒服。”說得貴族搖頭而笑、送楊大偉出來時，貴族隨手摟著夫人的肩膀。他夫人也是滿頭白發了，下意識地拉過丈夫的手，在嘴邊輕輕親了一下。夕陽的余暉中，她的臉龐微微發紅，表情羞澀而甜蜜，就像熱戀中的少女。

就是這個隨便而自然的場景，輕而易舉就把楊大偉震撼了。引發他關于什么是人生，什么是愛情的思考。直到他看到韓盈盈，他在心里說：我的愛情鳥已經飛來了。

四

離過一次婚，有大婆一名、二奶兩名的楊大偉早就過了亂說亂動的年齡，按他的理論，女人就像一鍋湯，慢慢煲出來的才有味道，所以他不心急。

在最開始的幾個月，楊大偉裝得像尊坐懷不亂的真神、韓盈盈每次拿文件進去，他都用鼻孔輕輕地嗯一聲，絕沒有一句多余的廢話，甚至連頭都不舍得抬。有一天因為等兩張香港來的報關單，韓盈盈一直加班到晚上10點多。要回家了，楊大偉說：“小韓不要坐巴士了。我請你吃飯，順便開車送你回家。”

走到車庫，居然看到楊小偉鐵青著臉站在那里。

楊大偉錯愕了一下，腦海里像走馬燈一樣：是小偉負責招聘的……小偉也喜歡韓盈盈?那么他和二奶的一張裸體照，也是小偉在電腦上做了手腳?

楊大偉的汗毛都豎起來。

“我有重要的事情跟你談。”小偉先開口。

“我先送韓小姐回家，你等著我。”大偉面無表情。他一邊惡狠狠地啃著自己的牙床，一邊想，如果真是你小子干的，我一樣扒了你的皮。

一小時后，兄弟倆在一家酒吧碰了面。小偉咕嘟咕嘟灌下三瓶啤酒，說：“我喜歡韓盈盈，我要帶她走，給我一個億，我單干。”

大偉眼珠都快掉出來了，要在平時，莫說一個億，兄弟，哥這條命都可為你去拼了。他惡狠狠問：“那些事都是你干的?”

“事情都有驚無險，只是嚇唬嚇唬你而已，我要是真干，十個企業都搞垮了。”“你他媽的!”大偉一把抓住小偉的領口，像頭發怒的獅子一樣毛發倒豎，看那意思，給根火柴他就能把方圓幾里給平了，酒吧老板見事不好，趕緊過來打圓場。不勸還好，這一勸越發引爆了楊大偉心中的軍火庫。他一躥丈高，怒喝道：“老子養條白眼狼啊!”

但他畢竟年紀大些，不及小偉身手敏捷，很快被小偉按在地上：“你算算我這些年幫你賺了多少錢，沒有我，你能收購奇虎鋼材?沒有我，你能過得了稅務局那一關?沒有我，你早就破產了!”

楊大偉摸到眼鏡，在襯衫上擦了擦，冷冷地說：“你怎么不想想你當初來投奔老子時什么模樣呢?要不是我把你招進來，你會不會餓死?離開公司，你狗屁都不是!給老子下黑手，你還要一個億?你可聽清楚了，要錢，一分沒有!”

兄弟倆徹底鬧崩了。

幾天后，楊大偉的私家偵探說：“老板，楊小偉找了韓盈盈幾次，勸她辭職，韓小姐都沒有理會”末了，私家偵探又說：“楊小偉這兩天約見過一個人，殺手張。”楊大偉又陷入了噩夢，夢里弟弟找黑道，哥哥也找，誰都不肯示弱。不知道死了多少人。他這當哥的，雖然表面上蠻不講理，心里始終還念著兄弟之情，沒想到他弟弟可是把事情做絕了。有一天，他帶著保鏢去澳門，不知怎么被弟弟知道了，結果就在葡京后面的大街上，被人團團圍住……

從夢里驚醒過來，楊大偉一個人坐在夜色里滿頭大汗、唏噓不已。

編輯 王方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