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之北京和上海,香港是否有絕對的優勢成為紐約、倫敦級別的國際金融中心?
今年1月28日出版的美國《時代》雜志,封面文章為“紐倫港”(Nylonkong),闡述了紐約、倫敦和香港成功的經驗及面對的挑戰。從文章看,香港儼然被定位成與紐約、倫敦同一檔次的國際金融中心。
回歸十年,香港幾經風雨——從金融風暴的沖擊,到香港被邊緣化的擔憂(A股泡沫2001年破滅以前),再到之后的SARS肆虐,令香港幾度陷入低潮。2003年以后,倚仗內地經濟高速發展帶來的巨大融資需求,以及A股市場實施股權分置改革試點而停發新股,香港得以在2007年前一度成為中國惟一的主板市場,并在2006年超越了紐約的融資水平。
這是一個巨大成就。但僅以此,香港就能晉升為與紐約、倫敦同一水平的國際金融中心嗎?筆者并不這樣以為。因為較這兩個城市,香港的遠景還存在很多不確定因素。
首先,紐約和倫敦都有一個能獨立運作的本國貨幣,香港的經濟基石卻是與美元掛鉤的聯系匯率制度。香港沒有自己獨立的金融政策,其利率水平也受制于美聯儲的一舉一動。在內地崛起以前,這并非一個主要問題,因為當時香港經濟主要依賴對美國的有形和無形貿易。
如今的情形則有所不同。近年來,內地經濟高速發展,對香港市場也日漸開放(包括“自由行”、QDII和醞釀中的“港股直通車”),香港和內地的經濟周期日趨接近。另一方面,中國政府的政策亦越來越傾向發展內需而減少對外需的倚重,這樣將導致中國和美國的經濟周期逐步脫離。綜合的結果,將是香港與內地的經濟周期逐步接軌,但金融政策依然同步于美國。同時,中美經濟周期卻漸行漸遠。
例如,香港目前正遭受從內地輸入的通貨膨脹的影響,其股市和樓市亦出現一定程度的資產泡沫。在這種情況下,香港理應采取較為緊縮的金融政策,卻因為受制于聯系匯率,居然還要跟隨美國減息。試想,若相反的情況出現,如美國因通脹等原因需要加息,而中國出現經濟增長減緩,那么,香港需要承受的將是在經濟不景氣的情況下跟隨美國加息,正如回到2001年至2003年時的低迷狀況。
第二,香港政府的稅基相對狹窄。香港絕大部分稅收來自個人或企業所得稅、股票和房產交易印花稅、賣地和補地價收入,以及與房產價格有較高關系的差餉。在經濟不景氣時,這些稅收是極為波動的。但在聯系匯率制度下,由于要維持市場信心,特區政府往往會被迫在最不適當的時候,實行緊縮財政政策(如2002年香港經濟非常不景氣時,特區政府還提出了加稅)以維持財政平衡。前幾年時,特區政府曾考慮推出與歐美類似的(購物)銷售稅來彌補稅基狹窄,但該提議因為民意極不支持而在去年胎死腹中。雖然現在特區政府財政狀況十分寬裕,但稅基狹窄卻是香港金融市場的一枚定時炸彈。
第三,香港在中國國際金融中心的戰略定位上,并不具備絕對的領導地位。甚至從長遠看,香港能否繼續成為中國最大的金融中心仍存疑問。
紐約、倫敦在美國、英國的金融中心地位是絕對的,其領導地位滲透于整個銀行、保險和資本市場。但在中國,至今沒有一個完全的金融中心,這是因為,其一,中國的主要銀行和保險公司的總部都在北京,在國資主導這些企業的情況下,這些公司“遷都”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其二,中國國內的資本市場融資中心在上海;其三,中國的國際融資中心在香港。
在可預見的將來,上述格局很難改變。最重要的改變契機是當人民幣實行自由兌換時,港元從與美元掛鉤變為與人民幣掛鉤(或索性香港也使用人民幣)。但此舉非短期可以實現。即使有朝一日成為可能,屆時香港金融業能否在中國保持老大地位,也存在變數。另一種可能是,當人民幣自由兌換后,香港于中國的國際融資地位越來越不重要,甚至逐步邊緣化。
事實上,與上海和北京相比,香港的一個弱點(特別從長期來看)在于,它跟內地的金融制度基本上是不接軌的,它也不能像上海和北京那樣依靠內地的資金來發展。從中國長遠發展來看,國內融資(相對國際融資)的重要性將日益提升,而香港在這方面能參與的機會并不多。
第四,香港在政治制度的穩定性上也有所欠缺。倫敦和紐約市場所依賴的政治制度在幾十年甚至上百年前已穩固下來,而香港的政治制度仍處發展階段,未來走向仍是未知之數。這其中還牽涉到它的政治制度發展如何與內地銜接的問題,上海和北京則無此顧慮。
總之,香港在過去幾年可謂生逢其時。但世事無常,這種優勢能否長期維持,仍存諸多變數。說不定,過不了多少時間,海外傳媒所講的已不是“紐倫港”,而是“紐倫海(上海)”“紐倫京(北京)”甚或“紐倫坡(新加坡)”了。
作者為瑞士信貸中國研究主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