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代國舅”潤麒的宮廷舊影

在紫禁城卷帙浩繁的殘舊檔案中，珍藏著兩幀八十多年前的罕見的清宮舊照——一個雙眼瞇縫的頑童，臉上喜形于色，天真地騎在愛新覺羅·溥儀的脖子上，略顯狡黠的眼光泛出得意的神采。誰都能一眼看出來，身穿白色府綢褲褂的溥儀背后的景物，是故宮御花園的茂密樹蔭和大紅宮墻。那個稚童嬉笑著騎在溥儀脖子上，內心卻始終忐忑不安，他倒并非畏葸“皇上”，也全然不懂上下尊卑，而只是擔心從溥儀的身上摔下來。

另一幀稍顯模糊的宮廷“御照”，同樣引起世人無盡的遐思。背景依然，只是倆人的位置顛倒了個個兒——頑童趴伏在地，而溥儀則威武地擺出一副武松打虎的架勢，虛跨在頑童身上嬉鬧。頑童縱然被溥儀虛跨在身上，但仍然感到喘不過氣來，“皇上”也悠著勁兒面對鏡頭，為的是留存一幀照片，以作淘氣的聊資。

凡是見過這兩幀照片的人，無不好奇地詢問，照片上的小孩兒是誰，竟膽敢騎在末代皇帝溥儀的脖子上？

這個騎在末代皇帝溥儀脖子上的頑童就是郭布羅·潤麒。

與生俱來的特殊身世以及坎坷經歷，使潤麒頗具神秘色彩，他既是末代皇帝溥儀的三妹夫，又是末代皇后婉容的胞弟——所以就有了“末代國舅”和“末代駙馬”的雙重奇特身份。潤麒被溥儀賜二品紅頂子，“賞朝馬”，陪伴溥儀及端康等幾位老太妃在宮中生活，親歷溥儀大婚、建福宮大火以及溥儀被逐出宮等重大歷史事件。然而，在近一個世紀跌宕起伏的滄桑歲月之中，雙重光環幻化成萬花筒，為他的人生經歷，涂抹了斑駁陸離的多重色彩。

他是達斡爾族的子嗣，而郭布羅氏是達斡爾族不可忽視的支脈。這一氏族，無例外與其他達斡爾族姓氏一樣，是以當地一條著名河流——郭布羅河而命名的。他的祖上，是一個傳統的世族家庭，稱得上聲名顯赫，有史可查的是高祖阿拉吉普，雖然僅官至副都統，卻是遐邇聞名的一代驍勇戰將。曾祖父長順，同樣一生戰功卓著，二十多歲便晉升都統，作為烏里亞蘇臺將軍鎮守北疆——不僅是赫赫有名的吉林將軍，也是朝中一品重臣，堪稱歷經咸豐和同治、光緒朝的三朝元老。及至去世，長順仍被朝廷追封為“太子少保”，世襲一等輕車都尉。然而，據說長順一生的最大貢獻絕非僅僅殊死搏殺疆場，而是在于光緒二年與沙俄交涉時，攀巖斬棘，尋覓到了歷史上“乾隆”御筆親書的中俄界碑，在清史上留下了不朽的記載。

然而潤麒的祖父錫林布與其曾祖父截然相反，一生不僅未經宦海浮沉，也沒有在社會上過多拋頭露面，大多偏居于東北吉林，在家中賦閑終老。此后，潤麒一家因曾祖父在疆場屢建戰功，才獲恩準舉家從吉林遷往北京。后來，潤麒的姐姐婉容嫁給溥儀，成了皇后，他也自然成了國舅爺，時常出入宮內，與溥儀成了嬉笑打鬧的玩伴兒……

伴隨歲月流逝，遙憶當年溥儀召他進宮的細節，大多印象已淡漠如許。然而，留傳下來的宮藏舊照，卻成了雋永的歷史紀念。

或許，在潤麒幼年記憶中，印象深刻的并非騎在末代皇帝身上的合影，反倒是在宮中與溥儀和溥杰的嬉笑打鬧的場景，以及宮廷那些撲朔迷離的古老傳說。“囚”在宮廷久了，他也就膩了，覺得沒了什么興致。及至暮年，這些閑暇飲酒或品茗時的趣談，卻給他帶來了無窮回味。

郭布羅·潤麒于2007年6月6日病逝于北京，享年九十五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