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的浮思
早上,在海口福山咖啡館喝了兩杯,驅車到澄邁縣古色咖啡農場又喝了兩杯,夜宿澄邁西海岸溫泉賓館,就有些輾轉反側,不能入眠了。
中年人,失眠并非今夜僅有。便索性起來佇立窗前。樓下十多米外便是大海,海風輕輕地吹著玻璃發出輕微的聲響,海浪有節奏地低唱。遠看海上燈光幾點,一明一滅地隨著波浪晃晃顫顫著,讓佇立者心馳神往,想象的空間更加廣闊。這里不是港灣,船只只徐徐而來,又徐徐而往地不作停歇。那些更遠的燈光似乎停留在那里,但它還是前進了。佇立在窗前,從浮游中回過神來,發現它的燈光更微弱了,倏爾就悄然地消失在這個深夜的海上。此時的情景與一個中年人的心情十分合拍。人到中年,既懼怕狂風惡浪,又不甘愿風平浪靜,更不喜歡港灣里漁歌互答的熱鬧;不能做到跨大步地乘風破浪,也不能久久地呆在避風港停滯不前。必須前進,必須有點光亮,但又未必能達到年輕時設想的輝煌。佇立在窗前的這個中年人便是如此。
入冬了,盡管這是個熱帶海島,夜深時在臨海的窗前佇立,還是發了個寒顫,是寒氣入侵還是內心自冷,還是兩者兼有?他不敢打開窗戶,只能隔著玻璃眺望,只能隔著玻璃感受這個熱帶海島和海洋在深夜里的寧靜和美妙。隔著玻璃觀望海和這個海島的夜,既有親臨其境的感覺,又畢竟隔著一層可超然于外。他感受著夜海的聲、光、色,似乎看見了海的眼,似乎聽見海的心,甚至撫摸到了海的肌膚,那一層玻璃又阻隔著他與海的全身心靠近,他不能完全地身心切入。這就是中年,總要受著某方面的限制,對事物的感觸是如此,對生活的切入也如此。這層薄薄的玻璃到底算是什么呢?他一時想不透。
他想起了咖啡——
他第一次接觸到咖啡是很小的時候,是在這個熱帶海島的一個小小鄉村。而那個小鄉村不產咖啡,當時生活又很貧困,咖啡就是一件奢侈品了。可讓他印象深刻的原因并非這些,而是大人們對一個不諳世事的小孩帶有鼓動性的小小欺騙。不帶糖的咖啡味苦,他受大人的慫恿,捏著鼻子喝完了第一口后,便不愿意再喝了。可大人說,不行,吃不了苦,就讀不了書,你必須喝三口,不然就要務農一輩子。因此,他又喝了第二口、第三口。這在當時可不是享受,但過后每每想起,總是感到心情舒暢,慶幸自己喝了三口,證明吃得了苦,所以能夠離開農村。不過轉頭又想,當時同他一起喝咖啡的還有另一位遠房親戚兄弟,這位兄弟一口氣就喝完了一杯,可長大后還是沒法讀得書。又仔細想,當時大人們看到這位兄弟一口氣喝完了整整一杯,并不加以稱贊,看見自己捏著鼻子喝得十分勉強,反倒贊揚說他讀書會有出息呢?難道其中真有奧妙、真有預感?
這是一個靜謐的夜晚,所有的紛擾喧囂已經過去,他靜靜地站在窗前,想起咖啡的往事。反正睡不著,索性再沖上一杯咖啡,一捧香氣四溢的杯子,他迷迷地、醉醉地感受著那裊裊的熱霧騰騰升起。想象悄悄地展開羽翼。或許帶著孜孜的追求,或許帶著癡癡的遐想;或許帶著淡淡的彷徨,或許帶著低低的哀嘆;或許帶著縷縷的思念,或許帶著微微的憂傷。或許什么都不帶,就這樣靜靜地坐著,讓杯中升騰的熱霧和馨香,縹縹緲緲地親吻他的臉龐、他的鼻尖、他的頭發。讓思緒飛揚,或拿起筆,或敲打著鍵盤,或什么都不做,靜坐,浮思……
吃 茶
四季如春的海南風和日麗,碧水藍天,綠葉紅花,風清氣爽,人們盡情地享受著得天獨厚的環境和氣候,享受著生活的樂趣,吃茶是必不可少的。“吃早餐沒有?要不喝茶去?”這種問候特別是雙休日的早上比比皆是。早餐茶是熱鬧的,很難說是一種文化,但相當普及,巳成為家庭團圓、朋友聚會的一種活動。老百姓成年勞作,奔波一生,找個空暇,破費慳囊,邀幾個同事朋友,到茶館中坐憩片刻,話人生精彩,道心中煩悶,笑世事紛呈,罵人間不平;躲市場貪婪睨視,避官場惡意斜覷,物我兩忘,怡然互得。這對平淡疲俗的生活是何等溫馨的撫慰。
海口的茶坊琳瑯滿目。有較高檔次的茶藝館、咖啡廳,也有較低檔次的露天茶場和“老爸茶”。“民亦勞止,汔可小休”。茶藝館和咖啡廳一樣星羅棋布,布滿大街小巷。茶藝館裝修風格各異,設備講究,環境宜人。有田園式的、有東方古典式的、有現代歐美式的,而更多的是各種風格的大雜燴,任你學富五車也分辨不出它到底屬于哪一類型,就懶得去分辨了。有的設有大堂,講究的大堂里還設有一臺鋼琴之類,設是設了,用時不多,偶爾遇見,藝人也不大高明,客人似乎也不認真欣賞,只是擺設擺設罷了。除大堂之外,大多數的茶藝館還設有包廂,這包廂里乾坤就大了。音隔得好的避開大堂和鄰廂的嘈雜,自成一統。客人進入里面,有喝茶聊天的,有唱卡拉OK的,有打麻將打撲克牌下棋娛樂的,有談情說愛的,也有談生意跑官場的,甚至也有小賭一把的。
進茶藝館咖啡廳消費高,雖說十分享受,但掂量一下錢包再計算一下性價比,就選擇了另一場地——海口還有一種露天茶場。海口的綠化地豐富,特別是晚上,盈盈流水旁,茵茵草地上,靄靄綠蔭下,便冒出一爿爿茶場。只要你走近這些茶場,另一番風情就像撲面而來的涼爽微風輕輕地撫摸你,就別說飲茶論道了,坐下來已成為人生的一大樂趣。曾經多少次我故意不愿走近而佇望,草地上,樹蔭中,五顏六色的燈光薄薄地透出,燈影里隱約地看出憧憧的人影,時時傳來幾聲斷續的笑語。在人影和語聲中,似乎看見人們生活的火花在閃爍,內心油然而生無限的歆羨。
“老爸茶”聽起來讓人費解,我也曾考究一下,并無人知曉。因而顧名思義:可能是專為老年男子提供飲茶消遣的。現在人們熱衷去吃“老爸茶”,但一般不會直說,只說吃茶,直說會掉身價,而旁人都知道他去吃“老爸茶”。
“老爸茶”更加經濟。其場地通常是上百甚至幾百平米,幾個鋪面打通連起來還不夠,有前庭后院的利用前庭后院,有樓上的利用樓上,有些膽子大的還常常與城管相爭鋪面前的樹蔭人行道。也許有點簡陋寒傖,貌不驚人,無論白天晚上都開業,不嫌簡慢,排闥近人。來吃茶的多是老百姓,氣氛如《水滸傳》中的酒肉宴,人的形象也像綠林好漢,袒胸露背,聲如洪鐘,場面熱烈,熙攘嘈雜。沒有來十次八次的習慣,你就別想聽到同桌對面朋友的說話。有幾位文雅的,拿筆圈圈點點,不要以為他們是在寫作或計算什么。他們在研究“彩經”,“彩經”我不懂,不可狂論。人是萬物之靈,卻有致命的弱點,誰也無法抗拒鏡花水月、夢幻泡影的誘惑。
賈平凹在《茶話》一文中說:“吃茶。一個吃字,加重了茶在生命中的重要性。”吃茶就是吃茶,是生命本源的,是生理和心理的需要。是人們勞作之余的一種歇息,一種享受,也可說是人們在養精蓄銳,生活的主流應是工作和學習。
本欄目責任編輯 肖 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