團長

一進臘月，西良村的狗剩就被選成了團長。團長是村劇團的團長，官銜好聽，權力不大，包括樂隊在內，他總共領導19個人。

其實他的責任就是服務：他必須提前1個小時趕到排練場地，為大家生好爐子，燒好開水；他必須跑東跑西負責找人，19個人當中誰未按時到場就去找誰；他必須調解矛盾，化解糾紛，讓村劇團團結一致。他服務好了，大家佩服他，擁戴他，演出的節目很精彩；他服務不好，沒了威信，演員們故意和他搗亂，村劇團就散了攤子。媳婦說這個差使又苦又累費力而不討好，還一分錢不掙，你快把這個團長辭了吧。他說辭倒好辭，辭了就會打擊大家的積極性，就說明我這個人不行！媳婦說你是咱們村劇團有史以來最年輕的團長，你以為你行啊？他說我以為我行，你別看我才25歲！

一開始他還真行。他心腸熱，態度好，腿兒勤，跑來跑去，喊來喊去，演員們都能按點兒到場，19個人行動很齊整。可是3天以后有了變故，晚上再集合進行排練時，忽然少了杜小蕓。杜小蕓是村劇團的主演，年輕漂亮嗓子好，能演能唱能給村劇團叫座能給村劇團帶來滿堂喝彩，沒有她就算倒了臺柱子，就算缺了旗幟，少了那顆光彩奪目的星星！

這還了得？

狗剩抬腿就要去找她，導演二寶拉住他的手說：別找啦，找也找不來啦！我聽說東良村劇團買下了杜小蕓，現打現開給了她兩千塊錢，讓她給他們演戲！

狗剩不信。狗剩說：咱們村劇團的人，怎么能給東良演戲？你別污蔑杜小蕓，她不是那種見錢眼開不愛惜榮譽的人！

二寶說：好呀，那你就去找杜小蕓吧。你要不吃閉門羹，算你團長是神仙！

狗剩果然吃了閉門羹。他大步流星地跑到杜小蕓家的院子里時，杜小蕓正在屋里說話。他一喊，屋里的燈滅掉了。他再喊，杜小蕓回答說，身體不舒服，睡覺了。他很關心地問哪兒不舒服，杜小蕓很不耐煩地說，哪兒不舒服，你管得著？

狗剩只好返了回來，結果那天晚上的戲沒有排成。那天晚上，他也沒有睡著覺。

狗剩是在第二天早晨見到杜小蕓的。第二天早晨杜小蕓起床以后拉開屋門時，第一發現天上正在下雪，那雪下得很大很猛；第二發現院子里立著狗剩，狗剩的頭上肩膀上落了厚厚一層雪，人都成雪人了。杜小蕓感到很不好意思，忙把他拉進屋里說，我的哥，你早來了？狗剩說，我怕見不著你，不是說你今天就去東良村排戲么？小蕓，山不親水親，水不親人親，走遍天下也是咱的家鄉好，你能不能不去東良演戲？小蕓說，我早收了人家的錢了，不去行么？那是20張100元的鈔票呀，我娘有病，正花得著！狗剩說，妹子，那我就求求你，求你晚去一天，今天晚上咱們村劇團給你開個歡送會好么？

杜小蕓原來以為狗剩團長會和她發脾氣，會鬧騰她，甚至會罵她，因為她畢竟偷偷地接了東良村劇團的錢，要替人家演戲，要替人家爭取榮譽，壓根不曾想到村劇團還要為她送行，為她開歡送會！她答應了狗剩的要求。她在給狗剩打掃肩頭上的積雪的時候，也把自己的淚水落在那里。

狗剩主持了這場歡送會。在大家載歌載舞歡快熱烈地表演了半個小時的文藝節目之后，狗剩讓大家講話。狗剩說，同志們，我們西良村劇團的主演杜小蕓要走了，要去東良村劇團演戲去了，你們心里有什么話、有什么囑咐、有什么要求，有什么希望，要在這個會議上說出來；每個人5分鐘的時間，每個人都得說！現在我先送給杜小蕓4句話，請大家聽好：有村叫東良，有村叫西良，東良是鄉親，西良是親娘！

杜小蕓一聽，眼里就又浮滿了淚花：狗剩的話樸實生動，精辟深刻，離開西良就是離開娘了，離開西良就是離開根了啊！

沒了娘就沒有了溫暖的懷抱，沒了根人不就枯萎了么？

她很認真很仔細地把大家的發言聽了下去。村劇團的19個人，人人都說了話，他們有鼓勵，有鞭策，有囑咐，有希望，說得都很親切，很真誠，沒有一人諷刺她，挖苦她！正當她準備發言、準備對大家表示謝意的時候，狗剩又說話了。狗剩說，同志們，小蕓是咱們村的名人，是咱們村的驕傲，這幾年她為咱們村劇團作出了很大貢獻，爭得了許多榮譽！現在她有了難處，家里老人有病，花費很大，我建議咱們幫她一把，讓她渡過這個難關！

狗剩當場捐出200元錢，導演二寶捐出200元錢；會議結束時大家都捐了錢，每個人都是200元，19個人總共捐出3800元錢！

這一夜杜小蕓沒有合眼，她讓淚水濕透了她的枕頭！

第二天一大早她就找到了二寶。她對二寶說，二寶，別人的錢我可以拿，拿了以后再還；你的錢我必須退給你，因為你們家的生活比較困難！

二寶說，你別退給我，要退你退給咱們團長狗剩。我實話告訴你，昨天晚上捐給你那3800塊錢都是狗剩一個人的——他讓大家給他保密，不許給他宣傳！

杜小蕓的心猛地一顫，大聲喊道，什么？你說什么？狗剩剛剛結婚，他手里哪里有錢？

二寶說，你別激動好不好？那錢是狗剩媳婦的，那是她娘家陪送她的錢！為了能夠留住你，狗剩策劃了這場歡送會，特地讓大家給你捐錢……

杜小蕓撒腿向狗剩家里跑去，邊跑邊念叨狗剩送給她的那幾句話：有村叫東良，有村叫西良，東良是鄉親，西良是親娘……

責任編輯 卓 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