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如水

水與眾不同，善下而不居于高處。水從高處來，只向低處流，乃至歸入大海，貴在平靜低調。

《紅樓夢》里賈寶玉曾說過：“女兒是水作的骨肉，男人是泥作的骨肉。”若用文學眼光來欣賞，這句話頗耐人尋味，但從生理角度來講，賈寶玉說女兒是水作的，固然大致不錯，但說男子是泥作的，實在相差太多。人身的大部分是水，不分男女，人人如此。古人說：“人，水也。男女精氣合，而水流形。”人類的原始故鄉是水，人生在世又不可一日而離水，可見水與人生關系之深。

有人將水與人生比作三種狀態：“水有冰、水、水蒸氣三種a狀態，人生也有相似的三種狀態。水的狀態是由溫度決定的，人生的狀態是由自己心靈的溫度決定的。假如一個人對生活、對人生的溫度是零度以下，那么這個人生活的狀態就會是冰凍狀態，它的整個人生世界也就不過是他雙腳站立的地方那么大；假如一個人對生活抱平常的態度，那么它就是一捧水，它能夠流動，甚至奔流到大江大河、汪洋大海，但是他還無法離開大地；假如一個人對生活和人生是一百度的熾熱，永遠充滿激情地面對這個世界，那么它就會成為水蒸氣，成為云彩，他將不僅擁有大地，還將擁有天空，甚至擁抱宇宙。”應該說，這樣的類比頗具想象力，富含哲理，但就水性而論，我總覺得還沒能深層次察悟它的本質特性。水是無處不在的精靈，它以變化莫測的韻律與萬物對語，闡釋著生命的規律和真諦，而水性則是不變的。水之為物，雖熱則化汽，冷則結冰，但其氫二氧一之本質，則永存不變。古今中外，對水的比擬甚多。一句“上善若水，水善利萬物而不爭”，可謂把對水的比擬推向某種極致。以水為鏡，可映鑒人生。人生如水，當如水之善，如水之靜，如水之明，如水之韌，方瀟灑一世。

“上善若水”，出自于老子的《道德經》第八章：“上善若水。水善利萬物而不爭，處眾人之所惡，故幾于道。居善地，心善淵，與善仁，言善信，正善治，事善能，動善時。夫唯不爭，故無尤。”從字面理解就是說：最高的善像水那樣。水善于幫助萬物而不與萬物相爭。它停留在眾人所不喜歡的地方，所以接近于道。上善的人居住要像水那樣安于卑下，存心要像水那樣深沉，交友要像水那樣相親，言語要像水那樣真誠，為政要像水那樣有條有理，辦事要像水那樣無所不能，行為要像水那樣待機而動。正因為上善的人像水那樣與萬物無爭，所以才沒有煩惱。

孔子將水被崇尚為“上善”的原由，從功效、特征、性格、行為、操守等多方面做了深層次的解釋，他說：水有五種完美的品德，因它常流不息，能滋養一切生物，好像有德；流必向下，不倒流，或方或長，遵循自然規律，好像有義；浩大無盡，好像有道；流向幾百丈山澗毫無畏懼，好像有勇；安放沒有高低不平，好像守法度；量見多少，不用削刮，好像正直；無孔不入，好像明察；發源必自西，好像立志；取出取入，萬物就此洗滌潔凈，又好像善于變化。水有這些好德行，所以君子遇水必觀。

道家是強調智慧的學派，儒家是強調道德的學派，而儒家、道家對水都非常推崇，這就是因為水的特性至仁至善，非常具有哲學意味。一個人的行為如果能作到如水一樣，妥善運用水之七善，就可以達到無往而不利的境界。

“居善地”，即為人作到如水一樣，善于避高自處而甘居下地。水性是就下的，與物無爭，謙下自處。俗話說：“人往高處走，水向低處流。”水與眾不同，善下而不居于高處。水從高處來，只向低處流，乃至歸入大海，貴在平靜低調。為人立身處事也應如此，要安居自己應處的地位，輕看名利淡如水，時刻保持謙虛卑下的態度，選擇低姿態，選擇艱苦困難的地方和崗位。這樣不僅可以受到磨練，而且可以造就自己的品德和才能。安居自己應處的地位，絕不是固步自封。人應該努力學習，提升自己的才能，以便勝任更重要的工作。一個人滿足于已知的知識，讓大好年華在平庸中度過，那并不是真正安居自己應處的地位。人生于世，若能學水的清澈本性和“利萬物而不爭”的品格，則不僅精神居于高處，人生也將進入開闊處。

“心善淵”，即心境養到如水一樣，善于容納百川而深沉淵默。水性是包容的，寬容大度，清澈平靜，深不可測。天下萬物，最能包容的就是水：百奇百怪，無所不容；世間各物，均能滲入。雖然也有渾水、污水、濁水甚至臭水，但污者、臭者非水，水本身是清澈、透明的。它無顏無色、晶瑩剔透；它光明磊落、無欲無求、堂堂正正。惟其透明，才能以水為鏡，照出善惡美丑。水性至潔，從表面看，雖能藏垢納污，其實它的本質，水凈沙明，晶瑩透剔，畢竟是至凈至剛，而不為外物所污染。水處于深潭之中，表面清澈而平靜，但卻深不可測。人若修得透明如水、心靜如水，善莫大焉。心要像深潭那樣深沉寧靜，透徹明凈，就得不受外界環境所擾，能夠拋棄眾多物欲的約束，不貪圖，不強求，順應自然，保持心胸寬廣，眼光深遠。這是一種不問收獲只知耕耘的精神，古今之成大事者，均有賴于這種大度能容的胸懷。

“與善仁”，即行為修到如水一樣，善于助長萬物而仁慈柔和。水性是仁厚的，無所不利，損而不竭，施不求報。水最有愛心，最具包容性、滲透力、親和力，它通達而廣濟天下，奉獻而不圖回報。正因為水潤澤萬物而不求回報，因此而成就了自已的偉大。要學習水以“慈愛”的方法來待人接物，要真心地關心別人，幫助別人，但不奢求任何的回報。與人交往，要心存友善。對強者要尊重，對弱者要理解和嘉許。許多人對強者能保持足夠尊敬，對弱者卻心存輕視；或者對弱者表示親近，對強者卻心存排斥。這不是真正的“與善仁”。有一句話說得好，“你以怎樣的態度對待別人，別人也會以怎樣的態度對待你”。如果你對強者、弱者都能待之以仁，就可得眾之力，無所不成。

“言善信”，即說話學到如水一樣，善于準期有信而至誠盡性。水性是至誠的，至誠則盡性。水之為物，誠明為質，信守不渝；自高而下順勢流淌，潮漲潮落如期而至；寒至零度必結冰，熱至百度化為汽。信在期前，絲毫不爽。人是社會中的人，人離不開交往，交往離不開信用，要取信于人就不能輕易許諾不能兌現的事情，說話要講信用。一個講信用的人必須是前后一致，言行一致，表里如一。誠信無偽是一個人的立身之本，人格體現，是人生的最高準則。

“正善治”，即立身處世作到如水一樣，善于約束自身而持平正衡。水性是平的，不靜必動，不平必流。水性平正而善于約束甚至委屈自已，這是水不同于其它物質的重要表現之一。水是善于約束和委屈自已的最佳物質，當它散落于四方的時候，它被地球上所有的生命利用而毫不吝惜；當它匯集起來之后，雖然具有了排山倒海之勢，卻仍然沿著固定的道路而行，對任何生命都不構成威脅。水靜則平，水靜則明，人只有像靜水一樣保持一種公平、客觀的心態，才能對事物做出準確、客觀的判斷。人們當效法水的品質，以約束和調整自己來適應自然和社會，不損人利己，不強人從己，不倚勢凌人，不欺善怕惡，正直為人明如水。

“事善能”，即擔當作事如水一樣，善于調劑融和而方圓有致。水性是柔的，柔而有骨，堅忍不拔。世界上最柔的東西莫過于水，但卻無堅不摧，水滴石穿，柔能克剛；水具有柔弱的形體，遇圓則圓，逢方則方，直如刻線，曲可盤龍，無所不及。剛柔并濟、方圓有致才是智慧與通達的成功之道。人生在世，若人人都能以柔待人，以柔理事，必可免去紛爭，成就多少大事。水的凝聚力極強，信念執著追求不懈，一旦融為一體，就榮辱與共，生死相依，朝著共同的方向義無反顧地前進，故李白有“抽刀斷水水更流”之慨嘆。人生道路猶如九曲黃河，曲折坎坷不平坦。面對困難，面對坎坷，需有胸襟，更需堅定、堅韌，勝不驕、敗不餒，寵辱不驚，貧富不移，處順境而不張狂，陷困境而不沮喪，遇險境而不驚慌，遭逆境而不失望，“不管風吹浪打，勝似閑庭信步。”

“動善時”，即把握機遇做到如水一樣，善于應期而動而不失天時。水性是靈活的，水無常形，因機而動，因動而活，因活而進，故有無限生機。水是非常典型的隨自然而變的物種，夜結露珠，晨飄霧靄，晴蒸祥瑞，陰披霓裳，夏散冬凝，因時而變；舒緩為溪，陡峭為瀑，深而為潭，浩瀚為海，因勢而變。為人處世應當學習水的藝術，順其自然，不失時機。條件不成熟時不勉強去做，條件成熟了順其自然去做，正確把握周圍的環境與條件，努力尋找天時、地利和人和的交匯點，善于發現機遇，及時抓住機遇，勇于迎接挑戰。

人生如水，水到渠成。由于水具備了“七善”的品性，所以它根本不必與人爭利奪權，天下沒有人能比得過它，也沒有人能爭得過它。一個人如要效法自然之道的無私善行，便要做到如水一樣至柔之中的至剛、至凈、能容、能大的胸襟和氣度。當然，水能載舟，亦能覆舟，這不能說是水的惡，水患應該是人為因素居多，水多成患，水少成旱，是水對人類的懲罰，畢竟善惡到頭終有報。賞善罰惡也是水的一個鮮明的特性。正因為水的覆，多少次的更替，多少次的生靈涂炭，才會使新的物種，新的生命出現，推動了社會的進程，也許是它的惡造就了它的善根，說明為人處世不僅是包容，也要杜絕對惡的縱容，棄惡揚善，才是為人處世的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