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歸
2008-01-01 00:00:00劉萬里
四川文學 2008年2期
我踏上山崗時，一彎月牙兒掛在山頭，村里很靜，偶爾有幾聲狗叫。
我離開家去南方打工快一年了。在異鄉我想兒子和老婆，經常做夢都夢見他們。如今我終于回來了，望了望自己的家，想到馬上就可見到他們了，心里非常激動。我飛快地朝著我家房子跑去。
站在家門口，我想大聲喊老婆起來開門，但轉念一想，給她一個意外的驚喜，我從院墻上翻了進去。我輕手輕腳來到老婆臥室的窗前，聽到一個男人的鼾聲和我老婆輕微的出氣聲。家里怎么會有男人的鼾聲？這狗日的婆娘，趁我不在竟找野老公，我恨不得一腳踢開門，把那野男人一刀劈為兩半。
捉奸捉雙，我要把他們堵在床上。我輕輕撥開門，來到兒子床前，摸到了兒子的臉，里屋那男人的鼾聲像把刀刺著我的心。捉住了那男人大吵打鬧又能怎樣呢？只能是廣而告之我戴綠帽子了。我突然放棄了捉奸的打算，我要帶兒子遠走，離開這不要臉的女人。我抱起熟睡的兒子，踩著寒冷的月光朝鎮上走去。
那男人是誰呢？我把村里的男人都過濾了一遍，但幾乎都排除了。一個難解之謎。老婆在村里有口皆碑，是位賢惠的女人，卻原來這一切都是裝的。不能便宜了這女人！我改變了方向，抱著兒子去了幾十里外山溝里的一位朋友家。安頓好兒子后，我又殺回馬槍，我要問老婆要兒子，看她怎么交待，氣死她！
理直氣壯地推開門，家里沒人，我躺在床上睡了起來。
你這個死鬼，快起來！老婆拖起我哭了起來。
哭啥呢？我兒子呢？我一本正經地問。
老婆說，兒子昨晚沒見了，我擔心是被人販子抱走了。
我拍著桌子說，快去找啊！前幾年，阿三的兒子不是也在半夜被人販子抱走了嗎，至今都沒找到。
老婆說，該找的地方都找了，我已讓娘家的人在火車站、汽車站布控了。
我大聲說，如果找不到兒子，我們就離婚，你走你的陽關道，我走我的獨木橋。
接連幾天，老婆都在找兒子，轉眼間老婆消瘦了，連說話都有氣無力。我在一邊偷著樂，誰叫你趁我不在偷漢子，活該！
一天又一天過去，老婆找兒子的希望也一天天破滅。
老婆說，找不到兒子，我不想活了，我想去死。
我幸災樂禍，說，要去尋短見容易得很，想上吊家里有繩子，想喝藥家里有敵敵畏……你自己去選擇吧，我不會阻攔你。
老婆說，我現在就死給你看。
我說，你要去死，別連累我。你死之前，咱們先離婚，免得你死后，我還要花錢給你買棺材……
老婆惡狠狠地盯著我說，今天我終于看清楚了，你個狼心狗肺的東西。離就離，現在就去辦手續。
我說，丑話說在前頭，離婚后，兒子歸我。
老婆愣住了，望著我看了好半天才說，你是不是把兒子藏起來了？
知道自己說漏了嘴，我連忙說，兒子出事那天，我不是還沒回來嗎？再說，我藏他干嗎？
老婆說，那你為啥說離婚后，兒子歸你？你是不是在外有了相好的，想把我踢開？
我說，兒子現在沒在了，但我時時都感覺到他在我身邊。至于相好么，你放一百個心，我是一個潔身自好的人，不像有的人表面上一本正經，暗地里卻偷漢。
老婆板著臉說，今天你跟我說清楚，誰暗地里偷漢？
我鼻子一哼，烏龜吃亮火蟲，自己心里有數。
老婆說，我是個大老粗，別拐彎抹角，有話就說有屁就放。
我冷笑了一聲，那好，今天就打開窗子說亮話，兒子出事的那天，你在干啥？
老婆說，兒子睡著后，我給兒子打毛衣，夜深人靜的，我心里好想你，然后就睡了。
我拍著桌子大聲吼道，別再撒謊了，那天晚上，睡在你身邊的男人是誰？
老婆怔了半天，大聲哭了起來。
我得意洋洋地說，現在心虛了吧！哭頂啥用，你不是想去死嗎？你死之前，咱們先離婚。現在就去辦離婚手續。
老婆擦干淚水，抓住我的手朝睡房里拖。老婆拿出一盤磁帶放進錄音機里，然后按下開關，一位男人的鼾聲傳了出來。老婆說，你聽聽，這是哪個狗男人的鼾聲？你走的那天晚上，我睡不著就錄下了你的鼾聲，晚上睡不著就聽你的鼾聲，這樣我就感覺到你在我身邊……
我怔在那里發呆，半天都說不出話來。
老婆說，你把兒子藏在哪里去了？
我說，藏在山里老劉家里。
老婆拽著我的手說，走，辦離婚手續去，兒子歸我。今天誰不在離婚手續上簽字，誰就是孬種！
我站著不動，用左手打著自己的臉說，我錯了還不行么？我是個孬種，我不是人，我不是個東西……
老婆緊緊抓住我的右手朝門外拖，今天非離婚不可。
我說，今天不離行不，我錯了！以后我全聽你的，你讓我干啥我就干啥。
老婆說，我讓你吃屎，你也吃？
我說，吃！
老婆破涕笑了，手上的力氣更大了，拖著我朝門外走。我死死抱住門外的一棵樹不松手，老婆拖不動了，喘著粗氣笑著說，咱們去接兒子，你是不是不想去？
誰說我不想去？我挽著老婆的手走在大山里的羊腸小道上，藍天上飄著白云，一只老鷹在山谷盤旋，我和老婆大聲唱起了《天仙配》。
責任編輯 卓 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