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

四周很靜。

這地方我可沒來過，以前頂多在他們“辦公室”小坐一下。這比那人少得多，我只聽到咳嗽聲，每隔一會兒那個矮個兒警察就來回走一遍，手銬嘩啦嘩啦地響。

吉他要是在這就好了，我能解解悶。

我悶的要命……

昨天小寧他們是不是都跑了？小彤知不知道我在這？奶奶看我沒回家肯定上學(xué)校找我了吧？昨天被我捅的那傻逼不會真不行了吧？

反反復(fù)復(fù)地想這些事，弄得我一宿沒睡……事兒都是昨天的事兒，給我的感覺卻像是今天發(fā)生的，就像現(xiàn)在是下午，或者晚上……而一切都發(fā)生在早上……可能是我沒睡覺的緣故吧。

警察又來了。

“我想打個電話！”

他看我一眼，門上的小窗透進(jìn)強(qiáng)光，弄得我睜不開眼睛……我看不清那小個子。

“滾回去！”

狗日的！

我在外面的時候他絕對不敢這么跟我說話！

我又回到那個只鋪了條小毯子的床上，想昨個兒的事兒……

我記得那把七星沒開刃。放在小賣部有一陣子了，總共三把，小寧拿出來的，我一把他一把，大鴻拿一把。別的人都是在教室撅的棒子，小驢他們拿的是甩棍。以往他們看到我們這架勢應(yīng)該會跑啊……我看他們有個剃炮頭的居然腰里別鐵鏈子下的寢室樓！真他媽是太陽從西邊出來了！

“張墨！”

打破寂靜是種破壞。

“你班主任來了！”

門銹住了，打開時的聲音很刺耳。警察給我戴上手銬，我沒精打采地跟隨著矮個子，皮鞋嗒嗒地聲響。

老叢坐在屋子角落里的一把椅子上。

我走到他身邊的一把椅子旁坐下。

“你咋來了呢？”

“那應(yīng)該誰來？”老叢扶了扶眼鏡，接著說：“你奶來了，我沒跟她說……這次事兒弄大了，你知道吧？”

“那小子咋樣了？”

“搶救呢。”

“馬寧他們呢？”我看了看四周，小聲問道。

“學(xué)校呢，估計這會兒警察也到了，得挨個兒審。今天早上學(xué)校把在場的都找去了，問了個遍。”他比我聲更小。

“都怎么說？”

“那能怎么說？不承認(rèn)唄！都說沒參與。”

“說我什么沒？”

老叢怪異地一笑：“情況好的說沒注意你，孬的就說你帶家伙去的，動沒動手沒看見。”他把椅子往前湊了湊，“你好好琢磨琢磨，該承認(rèn)的就承認(rèn)，不該承認(rèn)的就挑著承認(rèn)，我看著你犯事兒我也有責(zé)任，平時也沒怎么管你……學(xué)校怕是也得給我處分。”

“老師我不能連累你，我就說你說過我，我不聽。”

“那都不重要……昨天我要是在學(xué)校看晚課就好了……就差那么一個晚上！就是昨天晚上啊……我今早給你爸打電話了，他說在韓國脫不開身，我沒全跟他說，就說你在學(xué)校惹禍了，他過幾天……”

“不用他管！我自己能弄明白！”

“你弄吧，現(xiàn)在這狀況你也最好明白明白吧！”

我又不耐煩了。平時他這么說我早轉(zhuǎn)身走了。但是現(xiàn)在我沒理由這么做了。

“把電話借我用一下行嗎？”

老叢遞過來他新買的諾基亞。

我撥通了小彤的號碼。響了6聲，她接了……

“小彤？”

“你哪位啊？”

“我是張墨……”

電話被掛了，我想再打回去。

“別打了，早上她也被找談話了！”

“高三的事找她高二的干什么？”

“你那點兒底兒學(xué)校全知道……一問她當(dāng)時就哭了，她說跟你不熟，就是偶爾去找她，請她吃飯什么的。”

這是我意料之外的……這是我最需要她的時候了……

她是去年轉(zhuǎn)來我們學(xué)校的，來的當(dāng)天我就注意到她了，打扮得很時尚，大眼睛，兄弟們都說長得水靈！來的時候就有個他們班的男生追她，被我叫到廁所扇了好幾個耳光。隨后我就展開攻勢了，她怎么也不同意……可能是我長得困難點兒，但我對她是真心的啊，給她買吃的，買手機(jī)，買戒指……應(yīng)該是一年前的昨天，她同意了！

她說過我唱歌好聽，吉他彈的好，愛聽我唱甲殼蟲的《YESTERDAY》，什么叫知音？這就叫知音！跟我在一起的那幫二逼根本不知道我唱的是啥！

我愛唱英文歌，會彈不少曲子，英語是我惟一能及格的科目。

《YESTERDAY》我感覺一般，但是她說喜歡，我就一遍一遍地唱，后來感覺這歌真有味道！

但此時此刻我仿佛才真正體會到歌里面的思緒……我真的懷念昨天……

“我還得回學(xué)校，校長找我還有事兒。”

我回過神來，說：“你走吧，別為我費心了，怎么也是那么回事。”

老叢擺擺手，翻譯過來就是他經(jīng)常說的那句“你可別跟我整那沒有用的了”。

我被送回到小屋。

我不怕被判。我爸也能幫我賠錢。

以前我不知道什么叫煩，無憂無慮。但是現(xiàn)在，我隱約有些煩的跡象……

小寧不會真的把我賣了吧？我倆是最鐵的兄弟了！那次跟九中打仗，我腦袋被拍了，他背著我跑了將近兩百米才到大道邊，打車去的醫(yī)院，司機(jī)不想拉我們倆，他居然把刀抽出來了……我們兩個一起K歌，一起蹦的，一起打臺球，一起打仗，一起過光棍節(jié)……可真HIGH，好像就是昨天發(fā)生過的事兒……

關(guān)于小彤我也懂了，我不能連累她，她還得繼續(xù)念書呢，她學(xué)習(xí)不錯。其實我不需要別的，她為什么掛我電話呢？她問候一句也好啊……

我沒在我奶身邊兒，那保姆會不會又不來上班……我沒少罵她，總斜著眼看我奶！我奶是不是以后就得自己住那么大個房子了？那多沒意思啊……我爸應(yīng)該把她接過去！我就不信這有什么難的！他的用處就是寄錢過來給我們倆花，除此之外他什么用也沒有……半個月能打一次電話，問些白癡問題……

我不惦記他，我惦記我奶。

我真的鬧心了。

走廊那邊突然大吵大嚷。一個女人。

“小畜生！你還我兒子！”

叫得撕心裂肺。

隔了一陣子，聲音沒了，估計是被警察請出去了。我都不敢在這兒撒野！

那女人是那小子他媽。

我意識到了，我渾身有點兒冷……我怎么哭了？

我以為我都忘了怎么哭了。

昨天我還酣暢淋漓的呢！昨天我還大吃大喝呢！昨天我還什么都不想無憂無慮呢！

我喜歡昨天。

我本該想想以后該怎么辦，但是我又不想去想。我想離以后遠(yuǎn)點兒……越遠(yuǎn)越好！

怎么才能離以后遠(yuǎn)些呢？怎么才能回到昨天啊？

門又響了。

“出來！給你換個地方！”

我又戴上那冰涼的鐵塊子。

“跟我走！”

這我認(rèn)識，是我昨天剛進(jìn)來時的屋子，昨天根本沒人，今天爆滿！

“你坐這兒等著！”

我看都沒看他。我看窗外呢，天賊晴，跟昨天一樣晴。這天要是能和兄弟在外面野多好！這是六樓，高太陽很近……很暖和……我無聊地把手銬晃來晃去，眼睛還盯著外面晴朗的天……

“張墨！跟我走！”

這是另一個人的聲音，我沒理他，繼續(xù)看窗外。

“跟你說話聽不著啊？走了！”

他過來抓住我右肩。我掙脫開了，站起身，往窗口跑去，特別快，后面的人都在喊……我使勁兒一跳，連窗子邊兒都沒沾就飛出去了！

空氣真好，吹得我臉上涼涼的。

我是不是，又能回到昨天了……

（責(zé)任編輯 小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