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5月12日14時28分。四川汶川。8.0級大地震,撼動大半個中國。
5月13日中午,北川縣城。救援隊員發現她的時候,她已經沒有了呼吸。透過一堆廢墟的間隙,人們看到她雙膝跪地,上身向前匍匐著,雙手扶地支撐著身體……救援隊員從空隙伸手進去,確認她已經死亡。隊員們沖著廢墟大喊,沒有任何回應。
準備離開的時候,隊長好像意識到什么,忽然返身跑回來。他費力地把手伸進她的身下摸索,接著高喊起來:“還有個孩子,還活著!”一番艱難的努力后,人們終于把孩子救了出來。
孩子只有三四個月大,躺在一條紅底黃花的小被子里。母親那匍匐的身體,庇護著孩子,孩子毫發未傷。隨行的醫生走過來,準備給孩子做些檢查,一部塞在被子里的手機露了出來。醫生下意識地看了一下手機屏幕,發現一條已經寫好的短信:
“親愛的寶貝。如果你能活著。一定要記住我愛你。”
是的,廢墟埋住了人們的身體,卻埋不住人性的光輝!骨肉之親,夫妻之愛,師生之誼,軍民之情,乃至互不相識的普通人之間那種真誠的關懷……一切的一切,在廢墟間生動起來。
生的希望,留下給兒女
血流滴的方向,正對著孩子的嘴
5月13日下午,都江堰。參與救援的武警官兵抬開最后一根木柱時,看清木柱壓著的是一位年輕的母親。她死了,滿面灰塵,懷里抱著一個滿臉是血的嬰兒。母親弓曲的背抵住木梁巨大的壓力,保護著孩子。班長有經驗,用手指一試孩子的呼吸,見孩子還活著,立即把他從死去的母親懷里抱了出來。這時候,官兵們看到了驚人的一幕:孩子臉上的血是母親手腕靜脈血管里流出來的。血流滴的方向,正對著孩子的嘴……
女嬰含著乳頭,母親已經死去
13日下午,汶川龍溪鄉。坍塌的民宅里,數十名救援人員正在奮力挖掘,尋找存活的傷者。突然,一個令人震驚的場景出現在隊員龔晉眼前:一名年輕的母親,懷抱著一個三四個月大的嬰兒,蜷縮在廢墟中。母親低著頭,上衣向上掀起,已經沒有了呼吸。懷里的女嬰卻依然愜意地含著母親的乳頭,吮吸著。紅撲撲的小臉,貼著母親粘滿灰塵的雙乳。
再加把勁,咱倆在一起
“孫悟空能活上500年”
什邡某地。在廢墟中,王志軍和李婉芝(音)夫婦二人緊緊地挨在一起。一大塊水泥板就懸在他們頭上。只要他們動一動身子,水泥板就會砸下來。李婉芝的胳膊壓在丈夫身下,剛開始疼痛難忍,—會就麻木了。
黑夜來臨,天降大雨,壓在身上的磚塊和水泥板也越來越緊。絕望中,丈夫想到自殺。他對近在咫尺的妻子說:“我不行了。”妻子鼓勵他說:“老天爺如果想讓咱們死,咱倆早就沒命了。”她還說王志軍是屬猴的,孫悟空能活上500年。王志軍說,他應該在家里多呆呆,安定下來,多陪陪他們的女兒。14歲的女兒,是他們相互鼓勵活下去的最大動力。
5月13日,在被掩埋28小時后,夫妻二人最終獲救。
廢墟洞口的呼喚
四川省德陽市漢旺鎮。地震來臨時。木匠王方才在伐木場上班,他發瘋似地跑回家,然而妻子已不見,整個晚上他赤著腳在雨中翻磚。凌晨4點,他終于從廢墟深處聽到了妻子的呻吟聲。他沒辦法把那幾十塊4米多高的房梁搬走,也不知道救援隊什么時候來。為了不讓妻子昏死過去,他就趴在廢墟洞口跟妻子對話。他給妻子說女兒的事情,說地震時的情況,說遍了他能想到的所有話題。當別人跑來跑去找家中可能還完整的東西時,他沒動過地方。當別人因為害怕余震和暴雨撤退到救災帳篷里時,他沒動地方。
5月13日,貴陽消防隊救災隊員發現了他,他還是趴在那個洞口。幾小時后,張大菊被救出。救援隊員發現張大菊身上壓著一塊門板,這個門板承擔了大部分的重量。她離門這么近。說明當別人跑到樓梯時,她才剛跑到家門口。是什么耽誤了張大菊的逃跑,反倒幫她躲過一劫?人們發現,張大菊的手死死地抓著一個包,她在房屋倒塌前把包找了出來。王方才說,那個包里,放著他們兩口子攢的6萬元錢,那是預備給王方才開木器廠用的。這個包,裝滿了丈夫的理想,它和門板一起,抵抗住了幾百噸的重壓。
最后一課,用生命來上
一個、兩個、三個……
她最后救出的孩子叫吳佳輝。如今,佳輝一聽到袁老師的名字就開始嚎啕大哭,嘴里一直叫嚷:“袁老師還被埋在里面,她沒有死,我看見她倒下的,她手里還牽著同學。”
吳佳輝抽泣著回憶說:“當時我們在教室里復習功課,袁老師正在給我們檢查作業,我們只感覺地開始晃動,根本就沒想到地震發生了。只聽見袁老師大聲吼叫,地震了!大家快跑!我們當時也嚇傻了,站在那兒不知道該往哪兒跑。只見袁老師飛快地奔過來抱起大家就往外跑,一個、兩個、三個……十多個同學被送出了教室。袁老師把我放在教室門口,又轉身回去救其它同學,這時我只聽見‘嘭’的一聲,樓板就掉了下來,我也被樓上的飲水機砸倒在地。我回頭去找袁老師,在離我幾米遠的地方,我只看見了她的雙腳和她懷里抱著的同學。”
5月12晚上10點多,當救援人員艱難地抬走壓在袁老師身上的水泥板時,眼前的一幕讓大家潸然淚下:袁老師頭朝下,雙臂張開,身下還藏著9個已經死去的學生。
袁老師名叫袁文婷,26歲,是德陽什邡市師古鎮民主中心小學的老師。如果沒有這次地震,她即將成為新娘。
“我恐怕不行了,快救學生”
5月12日下午,巴中市通江縣洪口鎮永安壩村小學。他一如往常值守在三樓教室里。突然,整棟教學樓開始晃動、顫抖。他幾乎是本能地大喊:“同學們,趕快跑!”幾乎同時,他沖到陽臺上,大聲呼叫其他班的老師和學生。
大部分學生從午睡之中被突然驚醒,都迷迷糊糊不知所措。他一邊喊“快跑!危險!快!快!”一邊迅速抱起一名學生往樓下沖。到了樓下,來不及喘一口氣,他立即返身沖上三樓,又抱起兩名學生,向樓下沖去……
當他再一次沖到三樓,再一次抱起兩名學生,再一次向樓下沖去時,頂樓轟然倒塌。被他抱下樓去的學生得救了,而他倒在血泊之中……
看到有人準備搬自己身上的磚塊和混凝土,他斷斷續續地說:“我……恐怕……不行了,快……快……救學生。”他艱難地用手指著頂樓說:“上面……還有學生……還有……”
他叫茍曉超,24歲。5月12日,他新婚剛10天。
譚千秋,嚴蓉,張米亞,向倩,杜正香,湯宏,張輝兵,吳忠紅,瞿萬容……那些用生命上完最后一課的老師們,一路走好!
那些花兒,搖曳中依偎
用“生死對話”戰“死神”
“她還活著嗎?她在哪,我想見她。”當官兵們花費無數心血刨掉了壓在她身上的一片片鋼筋水泥殘垣將她救出時,初二(2)班的女生蔣德佳首先念念不忘的是初三(1)班的女生廖麗。
當醫生給她輸上藥水后,蔣德佳不停地哽咽著問老師,“廖麗呢?”蔣德佳說:“事發時,我只覺一陣地動山搖,想往樓上跑,結果沒跑幾步,整個樓都垮了。”她聽見同學們的一陣陣驚慌的尖叫聲后就昏過去了。醒來時,白天已變成黑夜,渾身痛得要命,她想起身,卻被一塊塊破碎的水泥板壓住,難以動彈。在饑寒交迫中,一身是傷的她好幾次想入睡,但上方有一個女孩子的聲音傳了過來:“再疼也要忍住,千萬不要睡,你一睡萬一醒不來怎么辦?”被碎石壓在上面無法動彈的女孩告訴她,自己名叫廖麗,是初三(1)班的。她們雖不相識,但聽到她的呻吟聲后,廖麗擔心蔣德佳在疲倦中不小心睡著死去,就鼓勵她要堅強地活下去。為贏得生機,原本不相識的兩人在廢墟里不停地相互鼓勁,最終為官兵叔叔救助贏得時間。廖麗先被救出,接著她也被救。蔣德佳說:“我們經過生與死考驗結下的情誼,將一生一世無法忘卻。”
“幫我給馬健頒一個見義勇為獎”
一塊水泥板倒下來,壓在崇州市漩口中學初三學生向孝廉身上。“我心想完了,就什么也不知道了。”這位13歲的小姑娘事后說。第一次醒來時,還能從縫隙里看到外面的亮光。第二次醒來時,天已經黑了。
這一次她是被同學馬健喚醒的。地震發生后,老師們擔心余震的來臨,命令還活著的同學撤到學校后面較為安全的山坡上去。馬健只好跟老師爬上山坡,但他一直牽掛著同學向孝廉。趁老師們搭帳篷的時候,他偷偷溜下山,來到向孝廉被埋的地方,大聲呼喊:“孝廉,你在哪里?”向孝廉被他喊醒后,哭著對他說:“馬健你別走,等我死了再走吧。”馬健說:“我不會走的,你是班上年紀最小的,也是生命力最旺盛的,這點困難難不倒你。”
馬健一邊朝她喊“堅持,堅持!”一邊瘋了似的用雙手刨著水泥碎塊。從晚上9點到凌晨1點,馬健整整徒手刨了4個小時。向孝廉終于被刨了出來,而馬健的雙手已經血肉模糊。疲憊至極的馬健背起孝廉就向門外走去。剛到門口,身后的墻壁突然倒塌。
接受采訪的時候,‘向孝廉央求說:“記者叔叔,你們一定得幫我給馬健頒一個見義勇為獎。”
最是可愛,那身橄欖綠
“求求你們,讓我再去救一個!”
5月13日下午,綿竹成都小學。搶救到最關鍵的時候。突然,教學樓的廢墟因為余震和機吊操作發生了移動,隨時有可能再次坍塌。消防指揮下了死命令,讓鉆入廢墟的人馬上撤出來,等到坍塌穩定后再進入。就在此時,幾個剛從廢墟出來的戰士大叫:“又發現了孩子!”
幾個戰士聽見后,就不管什么命令了,轉頭又要往里鉆。這時坍塌發生了,一塊巨大的混凝土塊眼看就在往下陷,那幾個往里鉆的戰士馬上被其他戰士死死拖住。兩幫人在上面拉扯,廢墟上的戰士終于被拖到了安全地帶。一個剛從廢墟中帶出一個孩子的戰士跪下大哭:“求求你們,讓我再去救—個!我還能再救一個!”
吼出這句話的戰士叫荊利杰,只有19歲。
一排牙印的來歷
由于聚集在墓地的遇難者家屬過多,為了防止有人情緒失控,妨礙現場遺體掩埋,災區當地政府規定在掩埋過程中。每具遺體下葬時只能有一名親屬進入墓地送葬。
當里圈負責掩埋的戰士們準備將一具遺體下葬時,一位十來歲的小姑娘從人群中哭著沖了出來,一頭撞在了負責維護秩序的李武身上。李武和戰友看著滿臉淚水的小姑娘,一面阻攔她進入,一面好言好語安撫她。眼見沖人無望,突然,小姑娘抓起了李武的一只胳膊,猛地咬了上去。
李武紋絲不動。小姑娘拔出衣服上一枚胸針,對著他的胳膊狠狠扎了下去。約三厘米長的胸針一下子全扎入了李武的手臂,霎時間鮮血直流,浸滿胳膊。但李武就像沒有感覺一樣,繼續安慰著小姑娘,腳下一步不退。一位老大爺走出人群,輕輕拉起小姑娘說:“孩子啊,叔叔的心也疼著啊,我們回家吧。”小姑娘凝視著李武汗流滿頰的面容,止住了哭泣,默默隨著老大爺向后退去。
后來戰士們掩埋遺體時,再也沒有發生群眾沖撞警戒的情況。李武說:“當時真正痛的不在手上而在心里。小小年紀一下子失去了親人,能不傷痛嗎?只要我的傷痛,能減輕她的一點傷痛,那就讓她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