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燈窗前,雨夜敲打葉子,陣陣苦蒿的氣息撲面而來……這是我讀徐書遐《青蒿》一詩的印象。在這首詩里,感覺雨水滴落的聲音在擴大、走遠,青蒿彌散的味道在濃縮、逼近、浸入。這種雨水沖洗青蒿的苦澀,雖然不能讓人落淚,但飄散的淡淡清香,足已讓人清爽的一顫、醒來,無法入睡。她的詩,多數就是呈現鄉村、小屋、夜晚、緊拴的門、敞開的窗,而那個坐在窗前燈下的女人,或是看月聽雨,或是自言自語、讀書、寫字。這一夜又一夜掙脫世俗繁雜的寧靜,敞開的是心靈之窗,靈魂穿越黑暗。《青蒿》、《蘆葦》、《故鄉》等詩,都是通過都市與鄉村、燈火與黑暗、過去與現在、敞開與封閉、閃動與寂靜等意象,展現出對生命、青春、愛情、故鄉的思念與記憶,從而讓那些美好事物、童年、初戀時光,在綿綿細雨飄灑中,洗滌心靈,如泉水流淌。
華茲華斯說過:“一切好詩都是強烈情感的自然流露。”徐書遐的詩正是她內心情感世界的真實寫照。“苦味的青蒿,鄉愁一樣/鐘聲,雨滴,重復地洗/生命瀝出的青變白”(《青蒿》)開篇以青蒿彌漫鄉愁氣息,流露思念的苦澀。這種空氣式的纏繞,不是空穴來風,而是雨打青蒿散發的味道。用時鐘滴答、雨水洗滌的聲音,讓鄉愁隨情感動起來,這種動是痛苦的,也是甜蜜的,越想拒絕就越加綿長。詩人把這種鄉愁切入黑夜,讓房子、窗燈、青蒿、雨水與人的內心渴望形成強烈的反差,讓讀者聽到心跳、雨水、鐘聲混雜擊打的空闊聲,從而陷入一種寂寞,這寂寞來自黑夜現實的外景,也源于心靈虛幻的內核。
傍晚急急走進/葉上的雨珠黑著,前方黑著/對面的家也黑著/回去時/握一縷苦香——燈
——(《青蒿》)
生活中,也許悲劇和傷痛,更易讓人心動共鳴。徐書遐的詩多數是感傷的抒情,淡淡的苦澀,輕輕的疼,雖著墨不多,但力重刀斧。語言清澈、透明、樸素。這種詞語粗糲的勾勒,拒絕矯情偽飾,摒棄無病呻吟和喋喋不休的哲學概念。她常常在追憶往事的同時,眷戀青草對泥土的情義。通常把場景移位到鄉村,讓都市生活在最具質感的鄉村背影下彰顯詩歌的力量。當黑夜讓紛雜的城市靜下來,心靈靜下來,那些消失或正在成為往昔的事物,像窗外青蒿一樣,開花落英于記憶的深處。她的詩歌來自內心,扎根泥土、自然呼吸的感動,像青蒿在風雨之夜散發的味道,讓人清醒興奮到黎明,這就是故鄉親情帶來的力量。
我的生命必定經過平原,高原……一彎水繞著最初/我生成,被親人和大山愛著/滿山的松,白樺,藤……/我坐在野花中間/是株百合……傳來清苦的味兒
——《故鄉》
近年來徐書遐的寫作,悄悄地發生著變化,在注重細節與感動描述的同時,用場面與動作來鮮活詩的內容,增添詩的呼吸與血肉。技巧對于她已不再重要,把生活體驗,通過詩釋放出來,透過那些樸素明亮的句子,裸露詩的森林,展開語言的翅膀,發出歸巢的鳴叫。
每晚回來站在晾衣鐵絲上叫//夏天照常打開檐下空的舊窩/牽牛花夜夜幸福地閉上/小燕子每天回來叫一陣/母親聽了,為她孤單的女兒難過……它凌空掠過清涼的水流/回來是去
——《一只燕子》
徐書遐的可貴正是堅守自己的這塊高地,城市讓位于鄉村,當下某些簡易隨意的觀念變成田園式的風雨耕耘。那落雪的聲音,逼近窗子的冷、歸家緊鎖的漆黑之門,都成為一種幸福的奢侈。
現實生活中,徐書遐人到中年,對一些從前過激的事物想開了,沖淡了,心靜如水,只有詩歌才是她人生真正的追求。在一個又一個雨打青蒿的夜晚,一次又一次閉門開窗的燈下,支撐她人生的是詩歌,也許只有詩歌才是她趨向完美的唯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