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風吹
大風吹破一個人的肖像
大風吹走她臉上別人的悲哀
她多么無恥,在深夜的廣場上
向旅客兜售一張揉皺的車票
她剛殺死一只麻雀,她拎著
我的三分之一的謊言,想換取
過路人一兩幾錢的憐憫
可笑的是,我們不約而同地
將青春張貼在那塊廣告牌上
她十七歲,在廣場中央,大聲哭出幾滴
麻雀的眼淚。我順著她的路標歸來
與幾個陌生人對飲
六安
先生店——十里橋
長安集——桃花店
重復的移動和秋收
稻田和稻田
重復的青黃、金黃、枯黃
苜蓿草發表在牌坊村的三分田中
舅舅因為外出務工而荒廢了這塊版面
我從此成為了這三分田的主要編輯者
它坐落在大園壩的后方
左邊是我和妹妹劉璐童年常去的茶壩
她七歲時死了母親
右邊埋葬我們的外婆
我將世上最美的詩篇發表在
上帝的手掌上
牛羊的胃是全部的讀者
這樣多好,這些卑微的生命
走過了被上帝看顧著的
秘密通道
植物園
在盲人植物園
微風緊挨著吳茱萸
吳茱萸緊挨著石沙參
石沙參緊挨著盲人的想象
裸子植物是堅定的
獨身主義者,那大片的
銀杉林,被我的手指處理成
一個人的修道院
如果我蒙住雙眼
我在這寂靜的植物園,似乎
更容易握緊這一叢藻類的
瘋狂。似乎風容易認清
一個事實:蕨類的無性繁殖
它分裂了自身以復制另一個自己
或許這也可以叫做同性之愛
我愛你,我殺了你
你躺在青澀的麥地
口中銜著微苦的夏天
草垛的另一面
有人在哼舊歌曲
恩惠
我憑什么領受這樣的恩惠
清晨我穿過那片墓園
再次遇見那個口吃的婦人
她連墳頭上烏鴉的喉嚨都沒有
而悼詞還在她的心中呢喃
但另一個嘴巴時常像張開的墳墓的人
上天卻依舊讓鳥鳴可以穿透她的耳朵
是的我憑什么配讓墻頭的那些薔薇
染紅我的眼睛
憑什么配讓遮蔽在園門前的大樹
敞開我的道路
上帝,你可知道
那個口吃的人、那個寡婦
我經過她的時候
我們身上被光照的顏色
幾乎是一模一樣的
孫苜蓿
很多人念不好它的名字。在鄉下
它只是眾多的牛羊的糧食之一
很多人也不認識它開出的紫色小花
在春天的田埂、莊稼人的屋后
在塵土飛揚的大路兩旁
很多人沒有嘗過它的味道,因為
很多人活著是牛羊的面孔卻沒有
牛羊的胃口
很多人不贊同它開花的方式:
太泛濫了、太低賤了
不擇路途、不值一提
很多人,很多很多人
看不見它托出來的天空
他們像地主一樣
漠視身邊的草民
所以,在這濁世
很難遇到一個人
配愛上它
配因愛它而成為它